前後共有八人進了唐家大屋,穿罩甲戴大帽,腰間别着刀,走起路來铿锵作響。
他們進門前與保安隊起了沖突,個個橫眉怒目,進門後更是故意咆哮,院裡幾個下人驚慌失色,縮着身子跟鹌鹑似的不敢亂動。
到了正廳,唐景謙笑臉相迎,招呼校尉們坐下,一面賠罪,一面讓唐豐送了點“小禮物”。
校尉們當即喜笑顔開,表示方才的不愉快都是誤會。
他們喝茶聊天,說了半天廢話,校尉裡領頭的才說道,“唐老爺,我屋殿下差我等過來,便是想見見楊社長。”
唐景謙沒有立即答話,疑惑中閃過一絲了然,了然中卻又有疑惑,“殿下要見楊社長?”
領頭校尉在心底罵了句老狐狸,面上卻笑道,“不瞞唐老爺,我屋殿下仍覺得與貴社的合作止步于此,有些可惜。
“劉社長性子直率,認定了便不會回頭,隻有楊社長能勸誡一番,是以……”
唐老爺搖頭道,“恐怕殿下要失望了,此事楊社長早與劉社長說過,但并未勸動劉社長。”
校尉道,“唐老爺,無論楊社長是否勸過,我等總得見上楊社長一面。否則,我等沒法交差,貴社在殿下那……”
校尉點到為止,唐景謙卻哪能不知道,大同社在朱定焫眼中已屬氣焰嚣張,如今再這般不給面子,誰知會不會惹惱他。
唐景謙隻得應下,吩咐唐豐去請楊文煊,唐豐走前,他往校尉那邊一瞥,心裡有些不安,又與他耳語,讓他遣人去請劉今钰。
楊文煊就在唐家,不多時唐豐便帶着楊文煊到了。
一輪客套話說完,領頭校尉道,“楊社長,王府下面有幾個聽話的人,替王府在長沙、武昌等地采辦物品。
“除卻肥皂,大同社别的商貨也能賣。此外,大同社若想置辦些東西,也能讓他們買回來。”
楊文煊有些心動,有江川王府的“皇商”幫忙,他們确實省心很多。
然則劉今钰與江川王府的合作隻是在拖時間。何況江川王府連郡王都沒有,合作價值十分有限。
他想着該怎麼回絕,卻見為首校尉朝他走來。
他不解,正要詢問,不想那校尉忽地加快步伐,手抓向腰間的刀。
他眼睛瞪大,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一道寒光閃過,脖頸處傳來冰冷的觸感。
“啊!”
唐豐和前來侍奉的下人失聲叫出來。唐景謙手中的茶杯摔落,滾燙的茶水四濺,他衰老的身體微微發顫。
一陣清亮的唰唰聲。
廳内校尉全拔了刀,向挾持楊文煊的那位靠攏。奴仆尖叫着逃離正廳,唐豐驚恐地站在唐景謙身側,連大氣都不敢出。
唐景謙鎮定下來,盡量掩飾着自己的害怕,“諸位,是我社惹了諸位,還是諸位想要甚麼?若能坐下談,實無必要動刀兵。”
為首校尉冷笑一聲,“呵!老子無甚想說的。想他活命,便莫攔着我們。等殿下問完話,我們自當送回楊社長。”
唐景謙苦笑道,“這位爺說的未免忒沒道理。”
那校尉道,“道理?江川王府便是最大的道理!”
說罷,校尉喊道,“我們走!”
唐景謙有些頹然。
對圖窮匕見的王府校尉,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很清楚,要是逼急了這些人,他們是真敢當衆殺人的。
然而他沒想到,前面幾個校尉已經邁出幾步,但後面的卻停在原地,場面一時有些奇怪。
他聽見一聲怒吼,“你!你敢不走!”
心髒猛地一跳,他循聲看去,楊文煊身姿挺拔地站在地上,面容冷峻,任誰推搡也不往前走,任幾把刀指着也面不改色。
“我不會走!死也不走!唐理事,與保安隊說,便是我死,也不準他們帶我走!”
盡管楊文煊說話時不可避免地露出幾分恐懼,但更多的還是決絕。
“你莫以為老子不敢殺你!”
為首的校尉暴怒,眼睛一掃,兩個懂事的校尉立即上前鉗制住楊文煊。
楊文煊仍舊冷眼相對。
那校尉冷哼一聲,突然握起拳頭猛地砸向楊文煊的腹部。劇烈的疼痛讓楊文煊哀嚎,臉色蒼白不見血色,他身後的兩個校尉死死抓住他才讓他沒倒下。
“賣麻批,敢在老子面前嚣張!甚麼社長!在老子眼裡,都是賤民!”
為首校尉惡狠狠罵道。
周邊幾個校尉笑起來,應和首領的話,毫不掩飾地嘲笑着唐家和大同社的微不足道。
楊文煊痛得五官扭曲,沒力氣回他的話。
唐豐噤如寒蟬,縮着身子站在唐景謙身後,壓根不敢多嘴。
唐景謙嘴角抽搐兩下,還是換上笑臉,想說些緩和的話,但他沒想到為首的那個校尉突然看向他們,露出猙獰的笑。
“把他倆打暈!”
看着逼近過來的校尉,唐豐後退兩步,駭然道,“你……你們……莫過來!”
唐景謙沒動,他知道動也沒用。
他在心裡暗暗歎息:若楊文煊早些說便好了,現下隻他們仨在場,這些人将他們打暈,然後挾持楊文煊出去,除非劉今钰能趕到,否則誰敢強行留下他們?
但這事又豈能強求?
恐怕楊文煊當時也被吓傻,能這麼快鎮定且發覺這些人想要的其實是活人已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