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雲領隊,十幾個年歲稍長的孩子跟着她,都站在田埂邊,聽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說話。
“大同社立下五個農莊,一個農莊一般二十戶,其中流民十五戶,原佃戶五戶,是以人口在四十左右。
“莊戶都分了田,無論男女老少,每人皆分得四标準畝的田地,你們誰知曉,甚麼是标準畝?”
孩子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忸怩。
胡鐵雲扯着嗓子說,“你們都是學堂裡最大的,該給弟弟妹妹做榜樣,哪能這般膽小!誰會答林教習的問題,還不快舉手!”
林教習便是林巧月。
楊文煊邀請過她到學堂任教,但她覺得自己曾做過私科子,去學堂影響不好,不肯去。
直到學堂擴招,人手不足,楊文煊幾番勸說,她才同意兼職。
她掃視一圈,目光放在躍躍欲試的何金堂身上,露出鼓勵的笑。
何金堂紅了臉,手猶猶豫豫地舉起半截,卻突然聽見胡鐵雲銅鑼般的聲音,“張玉花,你來答!”
張玉花名字雖俗,但卻是她爹娘想了許久給她取的,已經強過許多連大名都沒有的孩子。
“标……标準畝,是……是社長新定的畝制。标準畝不指實際的田畝大小,而是指一塊能産出三石稻谷的田。”
張玉花開口結結巴巴,聲音有些發緊,但說多了話,便漸漸恢複了正常的語氣。
“大同社分配的實際畝數,都會折算為标準畝,确保分田公正,也方便往後收租。
“每人四标準畝,便是每人年産十二石,按現下社規,每人每年得繳六石的糧。”
“說的不錯,大家要向張金華學習。”林巧月不吝誇贊,張玉花又是羞怯又是高興。
林巧月笑了笑,又問道,“何金堂,你來說說,标準畝為何定為一塊畝産三石的田地?”
一臉失望的何金堂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一時間手足無措,林巧月語氣溫和地安撫道,“此問較難,你好生想想。”
何金堂心髒狂跳,腦子裡嗡嗡叫,哪能好生想,隻能想到什麼便答什麼,“因……因為邵陽縣以中田居多。中田畝産二石……”
他意識到不對,但偏偏想不起該怎麼解釋“二石”與“三石”之間的不對勁。
“不錯,何金堂說到了關鍵。”
林巧月接過話茬,讓何金堂不至于繼續尴尬。
“邵陽縣以中田居多,中田畝産二石,但此處的‘畝’是‘舊畝’,而非大同社的‘新畝’。
“畝,起初指田裡種植作物的長條高畦。井田制以‘百步為畝’,即‘長一步,寬百步’的長條高畦為一畝。
“商鞅變法時效仿三晉制度,改為‘二百四十步為畝’。其後畝制和步長多次變化,是以‘畝’始終在變。
“到本朝,仍以‘二百四十步為畝’,而兩步為一丈。按學堂教你們的說法,即一畝等于六十平方丈。
“但實際上,各地計算田畝是一筆爛賬。即便不提尺子誤差大的問題,許多地方根本不用‘畝’來計算田地。
“某地以田地所需種子數計算田畝,種滿一塊地需要一鬥種子,便是一鬥田;某地以田地出産計算,一塊産三石谷的田,便是三石田。
“還有些地方,用的是‘畝’卻不是‘畝’,而是指那塊地能征收的稅。一塊地能征糧三升就是一‘畝’上田,能征糧二升便是一‘畝’中田。
“大同社卻不做糊塗賬,是以重定畝制,又在‘畝’之外另設一個‘标準畝’。‘畝’用以确切地計算大同社的耕地,‘标準畝’則與租糧及分田等事挂鈎。
“大同社的新畝與農業生産無關,是以不再以‘二百四十步為畝’,而是根據新丈,定為一百平方新丈。
“所謂新丈,指光在一秒内走過的距離除以一億的長度。此事萬分複雜,你們現下隻需死記住這條知識。
“此規定下,一新丈約為原本的九尺三寸六分八厘,是以一新畝約為原本的一畝四分六厘。由此換算,一新畝中田能産二石九鬥多稻谷,約整後即為三石。
“一标準畝,現下便等同于一新畝中田。”
林巧月頓了頓,留給孩子們一段思考時間後問道,“你們有甚麼不懂盡管問,以上我說的,都是會考的。”
提問是沒人會提問的,盡管胡鐵雲罵了幾句,仍舊沒人舉手。
林巧月繼續說道,“田畝制度和農莊制度,是常識考試的重點。你們這般有自信,我便繼續往下說了。
“農莊除分與莊戶的田外,還有公佃田,現下每個農莊分得一百新畝。顧名思義,公佃田歸屬所有莊戶,其收益繳納租糧後一部分儲存,一部分按工分下發。
“工分你們應該懂,便與你們的學分類似。莊戶在公佃田勞作便能獲得工分,工分不但能換來糧食,往後有甚麼好事,也是按工分多少來分先後的。
“此外,若非災年等不可抗力因素,公佃田出産若連續兩年或累計五年低于社裡規定,便會視情況收回部分或全部。”
林巧月一面說,一面領着衆人走上土路,往挨近檀江的義江農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