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精悍的校尉舉起刀站在唐景謙面前。
唐景謙知道是刀背,但身體還是微微抖動起來,他沒忍住閉上眼睛。
嘭!
他以為是器物砸中他後腦的聲音,卻忽地意識到這聲音未免太大,而且他沒有感受到疼痛。
不對!
近處和遠處的跑步聲交彙在一起,一縷縷肅殺的風細微卻又淩厲地打在他臉上。
他猛地睜開眼睛,隻見十幾個壯漢拿着刀棍闖進天井,楊文煊因興奮和害怕而高昂、微微顫栗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不準放人走!我死也不準放!”
局面陷入僵持。
因校尉手裡的人質,保安隊不敢動手,又因楊文煊的死命令,他們不敢放人,最後隻能将正廳包圍住。
校尉們人數太少,沖不出去。
而無論是因為背後的主人不讓他們殺人,還是知道殺了楊文煊他們一個都活不了,他們既未突圍,也沒有殺了楊文煊。
唐景謙與校尉談判,他們放了楊文煊,大同社放了他們,卻沒想到被人嗤笑,說他講的話作不了數。
他閉嘴退下去,面色鐵青。
直到劉今钰趕來,這場大戲才終于落幕。
“你們帶楊文煊走,我還有十個人跟在你們後面。到故州,你們放人,我放你們走。”
劉今钰走進正廳,看着面色蒼白的楊文煊,看着面露戲谑的校尉們,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莫談其他條件,我不會讓你們帶走楊文煊。有本事你們殺了他,我發誓把你們、你們背後主謀還有你們屋裡人全殺了。”
她掃視一圈,語氣愈發冰冷,“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保管慘絕人寰。”
有幾個校尉神情一滞,實在沒想到一個女人會說這麼狠的話。也有幾個不以為然,上下打量劉今钰,面露輕蔑。
“賊婦!莫說大話!”為首校尉嚷道,“我們莫是幾個低賤衙役能比的!王府也不是縣衙能比的!
“朱佐窩囊,但王府裡卻都是龍子龍孫,會怕你一個賊婦?我屋殿下翻翻手,你這甚麼大同社連渣都不剩!”
“呵!”劉今钰冷笑一聲,“甚麼王府?朝廷認麼?郡王冊寶在哪?江川國早就沒了,一窩蛇蟲守着龍宮便叫龍子龍孫?
“你們這些廢物除了欺負老實百姓還有甚麼用?一群臭魚爛蝦,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話說得一幫校尉瞠目結舌,震驚,又震怒。唐景謙唐豐也目瞪口呆,滿眼擔憂,就連身處險境的楊文煊也一臉無奈地看着劉今钰。
劉今钰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但說出的話又不能收回來,何況此刻不能輸了氣勢。
她語氣強硬地說道,“莫浪費時間了。你們想活命,便按我說的來做!”
沉默。
校尉首領惡狠狠地盯着劉今钰,劉今钰也不甘示弱,眼睛睜得燈籠大,氣勢比那校尉還強上幾分。
楊文煊微微擡頭看房梁,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他仍不可避免地關注校尉首領的動作,注意他每一個細小的舉動。
半晌,校尉首領重重哼了聲,語氣不善地對劉今钰說道,“按你說的,去故州!”
……
在故州親自扶住楊文煊的手臂,劉今钰那張冰山般的臉才裂開條縫,露出笑來安撫好友。
楊文煊站定,匆匆北去的校尉沒入灰色的故州市,他那張緊繃的臉頓時垮了,腿一軟便往下墜,劉今钰大驚失色,慌忙從他雙腋提起他。
楊文煊白着臉,氣息虛浮,隻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回……”
劉今钰将他扶起,心疼與憤怒一閃而逝,隻餘下溫柔,“好,我們回去。”
他們到譜口沖時,下義江橋聚集了許多人,唐景謙帶着唐家人,劉麻怪黃有财領着廠窯的人,劉國山劉國有身後一群劉艾氏的族人,還有站在外圍的農莊莊戶。
遠遠見到他們回來,人群裡響起一陣驚呼,許多人急切地想湧上去,劉今钰卻沉着臉大幅度地擺了擺手,唐景謙和劉麻怪立即了然,驅散了人群。
劉今钰沒心情說話,扶着楊文煊回了唐家大屋休息。
“我快怕死了,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靠在椅子上歇了會的楊文煊突然說道,“我拼命告訴自己冷靜,才沒暈過去。”
說着,他自嘲笑了,“說起來還得感謝劉麻怪,要不是他抓我到了土匪寨,我裝都裝不出來。”
“他可不敢聽你這麼說。你若當他面說了,他定然要跪下請你把話收回去。”劉今钰調侃道。
楊文煊瞪她道,“話說回來,你他媽的也是真敢說,真不怕激怒他們一刀宰了我?”
劉今钰道,“那夥人借送貨款來挾持你,一看就是為了你這個活人,哪裡會動手?
“況且……我直說了,既然我倆決定争這個天下,那誰也不能被抓走。
“我不可能讓你被人帶走。你也是。我遇到這種情況,哪怕我死,你也不能讓步。”
楊文煊歎口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另外……”
他停住,好一會才幽幽歎道,“我不想死在别的地方。我不安心,死也得死在譜口沖。”
劉今钰看了他一眼,知道楊文煊這是把譜口沖當家了。
是啊,對于他們這兩個異鄉人,譜口沖是唯一能稱作家的地方。
劉今钰深吸一口氣,“你放心,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
楊文煊笑着點點頭,又忽地意識到什麼,猛地坐直身子,“譜口沖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