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煊總強調什麼“素質教育”。林巧月和胡鐵雲不太懂,隻明白是不要讀死書。
所以常識課很多時候都在學堂外學習,并且經常讓學生們自己去看、去問。
這節課講農莊,還會涉及到義江堂,她們便把孩子們帶到義江農莊這邊,讓孩子們親自接觸莊戶。
義江農莊的管事張升見到他們過來,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地将他們請進村裡。
“社長真真是活菩薩!分給我們田,又給了糧,不準外人欺負我們,讓我們輪流做管事,天下沒有這般好的人了!”
張升說到動情處抹了眼淚。
邵陽縣的佃戶,租種主家的田土後,可不是主家給你糧,而是你得送銀子給主家,本地稱作“進莊禮”。
不但如此,此時主家視佃戶為私奴,随意打罵使喚更是尋常景象,經常有主家讓佃戶替自己服役卻不給一分錢。
更要命的是,很多地主收六成乃至七成租,五成已算大大的良心。收租糧時,主家玩弄稅吏那套手段也是爐火純青,大小鬥都算稀松平常。
對此林巧月和胡鐵雲唏噓不已,孩子們也頗有感觸,畢竟都是農戶出身,沒過幾天好日子。
張升說,“我們隻希望這輩子都能做大同社的佃戶。”
好幾個孩子也叫喊出聲,“我爺我娘也說,想一輩子都在大同社的廠窯裡做工!我們以後也想在大同社的廠窯裡做工!”
張升哈哈大笑,“那你們可得好好聽社長與先生的話,莫辜負了社長與先生的期望。”
孩子們撲閃着明亮的眼睛,大聲回應着張升的話,“我們會的!”
林巧月一時有些恍然,她還記得,這裡一大半的孩子,曾經髒兮兮毫無生氣,麻木得雙眼見不到一絲光彩。
她不由想起劉今钰曾私下對她說的一句話——
“大同世界何其遙遠,讓人有生之希望,才是最緊迫之事。”
心窩裡熱熱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湧了出來,她感覺渾身充滿力量。
看着雖然簡陋,但十分整潔的農莊,林巧月向張升建議,“張管事,不若進莊戶家看看,讓孩子們知道社裡對莊戶的優待,也讓孩子們找找不足之處,說不定提到社裡,社長會改進。”
“不妥……”張升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林巧月與胡鐵雲兩道目光看過來,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拒絕有些古怪,隻得咬牙應下。
林巧月和胡鐵雲分别領着一隊孩子上門拜訪莊戶。
老實巴交的莊戶起初不知該怎麼應對,沉默寡言,要麼“啊”“喔”這樣應話,要麼一味傻笑着。
但活潑的孩子到底容易打開人的心扉,很快便有莊戶與孩子們聊天,有些還熱情地請孩子們進他家瞧瞧。
林巧月看着這和諧的一幕頗為高興,卻不想張玉花左看看,右看看,一路小跑到她面前,一張小臉紅紅的,眼裡滿是疑惑,還有些害怕。
林巧月心下一驚,連忙将她拉到一邊,“張玉花,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農莊裡許多都是流民。流民為了活下去,很可能做過一些突破道德底線的事。光在義江堂的教育,不一定能改掉他的習性。
“我,我……沒事。”張玉花低着頭,聲音越來越小,“我不曉得該不該說……”
林巧月稍稍放心,“有甚麼事盡管說。你便是不信我,還不信楊副社長麼?”
張玉花愈發掙紮,半晌她才終于做出決定,“林教習,你能彎下腰麼?”
林巧月不帶猶豫地彎下腰,張玉花貼着她耳朵,輕聲說了幾句話,她神色一僵,随即越發陰沉。
張玉花看見她面色陰鸷,更加害怕了,“林教習,我是不是不該……”
林巧月勉強擠出一個笑,“不,你做的很對。”
她四處張望,想找胡鐵雲,卻見一隊保安隊走過來,見到他們很是驚詫。
為首的那人她認識,叫作彭慶雲,劉社長弟弟劉正同進了衛隊後,他便做了小隊長。
彭慶雲神情略有些緊張,他走過來便拱手說道,“林教習,有許多外人來了譜口沖,你快帶孩子們回學堂。”
外人?
這說法頗為巧妙,但林巧月已然明白彭慶雲的意思,再不敢耽擱,立即去找胡鐵雲,兩人領着孩子們匆匆趕回學堂。
她與胡鐵雲擔心有人對大同社不利,又不敢離開學堂,便拖人打探消息。
這才知道,原來是城裡的江川王府派了校尉到譜口沖,指名要見楊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