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環被革除出府,卻從官府手裡拿下打行被查封的各項産業,挂上了“寶慶标行”的牌子,顯然是準備與四海镖局對着幹。
原本有意依附大同社的幫派立即調頭,投奔到了田環麾下。
唐廷瀚憤怒非常,劉今钰卻十分淡定。
大同社不肯為江川王府馬前卒,王府自然要扶持另一個打行,官府也樂于看到城中勢力角力。
不過,出乎劉今钰意料的是,前番各幫派拜訪镖局時不曾露面的謝縛此時卻偷偷來找了她。
劉今钰打量着恭敬站在堂中的謝縛,此人眼中再無半點對她的輕視。
謝縛拱了拱手,肅聲道,“劉社長,我邵陽幫往後,願聽社長差遣。”
劉今钰眉頭一挑,“喔?”
謝縛面上閃過一絲掙紮,下一刻他卻跪在地上,神情隐隐有些頹意,“劉社長,小的說的是真心話,我不願落得餘濟的下場。”
說出這話,他像是終于下定決心,神色如常,語氣平靜,“小的若是投靠田環,他知曉邵陽幫與邵武幫不和,定會從中作梗,逼邵陽幫送死,做他的墊腳石。
“田環那厮貪酷,又刻薄寡恩,定然是沒用了便扔掉,便如劉勝一般。刻薄寡恩的不止田環,餘濟為那位做了幾十年髒活,到頭來被這般輕易地舍棄,豈能不叫人寒心?
“何況,田環便一定能赢麼?他隻會借王府壓人,實則蠢貨一個。
“莫說田環,便是那位,長于深宅之中,雖有心機,卻自恃矜貴,以為天下無人敢冒犯,然則護着他的,隻是一個虛名。”
劉今钰嘴角上揚,來了興緻,“謝縛,你這話十足十的謀逆之言,便不怕我拿你見官?”
謝縛垂頭說道,“像劉社長這般人物,定不會做出那等事。”
劉今钰笑道,“你說假話。”
謝縛頭埋得更深了,“小的不敢。小的……”
“起來說話。”
劉今钰打斷了他說話,他雖有些琢磨不透劉今钰的意思,卻不敢不站起來。
“大同社如今正缺人才,你若證明自己有用,我自然會收下邵陽幫。”劉今钰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現下便有一件要事,正愁不該該給誰去做。”
謝縛連忙表态,“小的願意。”
“你且聽我說完。”劉今钰道,“我有意建一座船廠,但不造闆腦殼或是洞舶子那等不經用的小船。現需招募有經驗的船匠,研發新船。”
謝縛驚道,“社長,你想造船去賣?”
劉今钰笑了笑沒說話,謝縛思索片刻,仍多嘴道,“社長,賣船好說,可若是社長準備組建船隊,卻得小心‘水匪’。”
謝縛重重說了“水匪”兩字,劉今钰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又是官匪勾結、紳匪一體那一套。
劉今钰沒回話,謝縛繼續說道,“此外,無論是造船賣,還是建船隊,資江都不适合大船。
“闆腦殼、洞舶子在資水江面上衆多,不單是因為它們制作簡單、價格便宜,還因資水水流湍急、多險灘暗礁。”
劉今钰若有所思,“此事我卻忘了。”
謝縛松了口氣,這船廠他可不想去辦,九成辦不好,雖是劉今钰自己的想法,但最後定然是辦事的人背鍋。
他以為劉今钰放下這個念頭,不想劉今钰說道,“水流湍急一時間确實難以解決,但險灘暗礁卻并非沒了法子。
“你若願意接下這活,便順帶着找些老船工,繪制出資水的水道圖,将險灘暗礁一一标注。資水再不濟也算大江,至少要能跑二百石以上的船。”
謝縛倒吸一口涼氣,卻又不免感慨:難怪她不把官府和王府放在眼中,連資水在她看來也是任她擺弄的!
他,能賭對嗎?
出神之際,他聽見劉今钰略帶調侃的聲音,“謝縛,看你提醒了我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建議,趁早将你混在流民裡安插進大同社的暗樁名單交與我。”
謝縛呆愣地站在原地,一臉驚駭。
……
謝縛走後,唐廷瀚領着三人走進大堂。
前面是王嗣乾與王玠,後面是何起蛟。
劉今钰朝何起蛟擠眉弄眼,後者卻偏頭看向别處,劉今钰心底罵了句不解風情,便向二王回了禮。
“劉公子,實在慚愧,你遭小人暗算,我卻次次未能幫上忙。”
王嗣乾面帶羞愧,劉今钰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說着“無事”,叫他“莫放在心上”,卻沒注意到後面的何起蛟撇了撇嘴。
王嗣乾仍覺過意不去,“劉公子,為表歉意,我在霁月樓……”
“且慢。”何起蛟忽地出聲,往前走了幾步,攔在劉今钰面前,面對王嗣乾說道,“乾二爺,你莫忘了,劉社長今日沒空。你有事要與劉社長說,便現下說,莫耽誤了你的事。”
王嗣乾驚詫地打量何起蛟,王玠面上也有幾分異動,劉今钰卻饒有興緻地看着兩人對戲。
“劉公子請看。”
到底是讀過聖賢書的,王嗣乾很快便恢複原有的氣度,從懷中拿出兩個盒子,其上雕刻着香草美人,一個浮雕,一個透雕,色深而又細膩,竟有象牙般的質感。
劉今钰繞開何起蛟,接過兩個盒子,啧啧稱奇,“這手藝!”
她豎起大拇指,“沒得說!”
王嗣乾笑道,“劉公子謬贊,若非劉公子的啟發,哪有這般精美的竹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