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話,他瞥了眼面無表情的何起蛟,“劉社長的桂花香皂,便該配這美人盒,若用那低賤的油紙或是俗氣的瓷盒,當真是暴殄天物。”
何起蛟的臉頓時陰沉,劉今钰卻大笑道,“說得對!”
王嗣乾還想說話,卻聽何起蛟抓住劉今钰右手手腕說道,“劉社長,李太尊要見你,既然事情說完了,便莫耽誤時間了。”
劉今钰怔住,王嗣乾卻帶着火氣說道,“何班頭,劉公子要做甚麼,與你有何幹系?”
眼見何起蛟面色不善,劉今钰趕緊“哎呦”一聲,将竹盒還給王嗣乾,“王兄,今日不湊巧,府尊要見我。桂花香皂的竹盒便按這兩個做,我看着甚好。”
王嗣乾看了看手中的竹盒,又看了看抓住劉今钰手腕的何起蛟的手,心底不由地泛起一陣失望。
但下一瞬他便平複了心情,收起竹盒,笑道,“劉公子今日沒空,不如下次我請劉公子,到時再飲酒暢談?”
“那當然……”
劉今钰正要答應,卻感到手腕一痛,她忍着火氣掃過去,何起蛟卻闆着臉道,“乾二爺,王夫人已為你定下親事,你豈能與以前那般,與女子同桌飲酒?”
劉今钰驚詫地看向王嗣乾,一時忘了罵人。
王嗣乾的憤怒剛浮在臉上,便凝固住。
他早該娶親的。隻是他不想分心,想取中舉人後再娶妻。
因他哥早已成婚,他爹娘便随他去。
但劉今钰的出現卻讓他娘态度轉變,用盡了辦法逼他成親。
他實在沒法違背母命。
看着族中兄弟兼好友的王嗣乾陷入低落情緒中,王玠心下歎息,向劉今钰拱手道,“劉社長,家中尚有事,餘與穉潛便告辭了。”
劉今钰點點頭,目送二王離開。
待人走了,她瞥了何起蛟一眼,“人都走了,你還不放開?”
何起蛟卻不放手,陰恻恻說道,“你心疼了?”
她暗道不好,她是賭赢了,可沒人告訴她,此人是個醋精啊!
她不說話,何起蛟嘲諷道,“你莫不是也與王嗣乾賭了罷?”
他甩下她的手,“這般愛賭,你當心輸光了家産!”
何起蛟撂下話便走了,劉今钰呆立片刻,忽地想起什麼,忙大喊道,“你走甚麼!不是李知府要見我麼?你走哪去!”
……
劉今钰端詳着眼前的老人。
他長臉中鼻,顴骨稍平,法令紋明顯,不胖不瘦,正好撐起繡雲雁的绯袍,整個人顯得莊重平和。
一對炯炯有神的瑞鳳眼擡起,那眼角紋被拉得細長。
帶着柔軟緩慢腔調的邵陽話響起,“不愧是近來聲名鵲起的奇女子,英姿飒爽、豪放不羁,倒像是為你造的詞。”
劉今钰心中感慨,不是因為李吳滋的誇贊,而是李吳滋說的邵陽話。
這位知府,上任一年,卻能将本地話說得這麼流利,顯然是花了功夫的。
“老夫本不該見你,但老夫也快走了,見你,卻也無妨。”
劉今钰笑道,“恭喜太尊升官,武昌可是好地方。”
李吳滋的笑僵在臉上,“你如何知曉……”
劉今钰呆住。
她自然是從地方志上知道的。
李吳滋因忤逆岷藩,被“趕”去了武昌,做了武昌知府。
但那是明年的事。
好在李吳滋沒有糾結這等小事,隻當是府衙裡某人打探到後透露出去的。
他又笑起來,“你這般有手段,老夫卻是更放心了。老夫見你,便是望你為邵陽縣的百姓多争一争,讓彼等稍稍喘口氣。”
劉今钰愕然,李吳滋接着說道,“老夫自認算個好官,但好官又能如何,能與上司作對否?能一己對抗一府鄉紳否?能不惜身家為民執言否?
“都不能。老夫隻能順手做些小事,懲治能懲治的人,如此便讓許多百姓感激涕零。然則這與争名奪利之人有何區别?也不過表面功夫罷了。
“老夫心中有愧。雖不知該不該信你,但你卻比老夫救下更多百姓。雖不知你究竟如何想,但老夫認你是個好人。
“剿匪之功,老夫會為你争取。唐景謙得個貢生不難,蔣信止想遙領教谕也簡單,唐家或蔣家,有人想走武官的路,老夫并非不能安排。”
劉今钰默然,并不顯得激動。
李吳滋搖搖頭,“這番話老夫本不該說,違了老師的教導,隻是……”
他感慨一聲,“許久未見你這般的人物,雖是女子,卻……哎,多說無益,老夫做老夫想做的,你便去做你想做的,除卻百姓,老夫并無所求。
“隻望你,不失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