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不管是制造火繩槍還是燧發槍,都需要工匠慢慢卷槍管。說白了就是隻能手工作坊式地制作火铳,沒辦法大規模量産。
資源一旦投向一個方向,短時間内根本沒法回頭。
燧發铳不具備實戰能力,但卻是可企及的未來。火繩槍比較穩定,然而也有缺陷,且沒有技術代差。
劉今钰的神情愈發嚴肅,“燧發铳也就罷了,煉鐵煉鋼也沒我起初想的那麼簡單。
“按土法煉鐵勉強可以,焦炭冶鐵試驗成功。泥鳅罐那座高約7米,有效容積約6立方米的方形窯,日産生鐵已突破2噸。
“但用反射爐煉鋼,開始幾爐全部失敗,後面偶爾煉出低碳鋼,但絕大部分是鍛鐵,最後仍需不斷鍛打才能得到合格的鋼材。
“我讓宋治洪試驗了很多種現有的煉鋼法,什麼灌鋼、炒鋼、生鐵澆淋等等,做出來都大差不差,品質與現下的蘇鋼拉不開差距,産量則完全不理想。”
楊文煊起初還點頭認同,聽到後面卻變了神色,呵呵兩聲,“你這家夥,是發愁還是變相炫耀呢!我不懂冶煉,但我聽過蘇鋼的大名,這才多久,便能與蘇鋼相比了,你還不滿足?”
劉今钰不搭理他,仍舊一臉愁容。
楊文煊無奈搖頭,“你也太心急了,慢慢來嘛!雖說火铳和煉鋼進展不理想,但你要建的焦化窯、硝田、輪窯、水泥窯等等不是已經建好,便是正在建。
“肥皂也越賣越好,唐廷潛說有湘潭、零陵、黔陽三縣商人問他肥皂批發的事。他探了探口風,這些人一年能吃下三四千兩份額的肥皂。
“或許還不止,湘潭向北通武昌乃至江南,零陵向南可到廣西乃至廣東,黔陽向西通貴州乃至雲南、四川,發展前景比我們死守寶慶府強得多。
“何況我們已在邵南站穩腳跟。溫和尚賢開化三裡本就沒有官宦大族,你這些日子‘戰果累累’,更不會有誰敢挑釁。哪怕知縣想動我們,也得估量後果。
“诶,停!别用這種不耐煩的眼神看我。我不是吹噓,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沒有武力支撐,這些成果徒有其表,還很可能因名聲招惹來更強勁的觊觎者。
“但你也得想想,我們到大明也才半年時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你可以要強,可以拼命,但總得尊重客觀規律吧?”
“好啦,别念經了!”見楊文煊還要說話,劉今钰連忙打斷他“施法”,“老子耳朵要起繭了!聽你誇老子,比罵老子還難受!”
楊文煊翻了個白眼,她繼續說道,“趁現在‘形勢大好’,我會試試鳥铳的。本來我也打算造線膛火繩槍試驗下,興許能開發狙擊兵種。
“不過有件事你别推了,你得給我多招點鐵匠,邵陽這邊鐵匠不少,你别說找不到人。我這麼急也是産能上不去,現在堆産能隻能靠堆人!”
楊文煊一副“早知道我不該多嘴”的為難神情。
劉今钰笑罵道,“不是你說的形勢大好?”
楊文煊“啊”了兩聲,眼神漂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劉今钰笑着搖頭,這時她才想起惴惴不安的宋治洪,寬慰他道,“宋師傅,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易,你與你手下那些鐵匠的獎金,月底便會發下。”
宋治洪欣喜不已,劉今钰又提醒道,“隻是到這一步仍不夠,以後還得你們多想想辦法,隻要誰能想出改進的法子,我定不吝獎賞。
“此外,這些事斷不能讓外人知曉,上次……你做得很好。”
宋治洪原本笑着應承,聽到劉今钰後半段話,整張臉頓時僵硬。
他連忙垂下頭,想到那個企圖逃跑卻被他舉報的造铳鐵匠,心裡忐忑,胸口悶得發慌。倒不是因為擔心那個鐵匠,而是他也擔心被大同社拖累。
可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宋治洪去收拾靶場,楊文煊在唠叨财政上的困難,說從青龍寨拿回來的銀子又快用完了。
她卻在想着,如今大同社蒸蒸日上,确實如楊文軒所說“形勢大好”。但這“大好形勢”背後的風險卻仍舊讓人不安。
就算不提外部虎視眈眈的某些人,在大同社内部,也遠遠沒到穩固的地步。
劉今钰将擔憂壓下去,與楊宋二人返回泥鳅罐。她本想和宋治洪去研究火铳的事,卻沒想到唐廷瀚帶着唐衡神情嚴肅在泥鳅山等着她和楊文煊。
“社長,你快看。”
唐衡遞給劉今钰一封略有些鼓起的信,說是唐廷潛寫的。
劉今钰撕開封口,發現裡面有兩張紙。
一張是尋常信紙,上面寫着幾行端正的楷體字,大意是知縣私下見唐廷潛,對他說了些誇贊和鼓勵的話,又寫了字讓他給家裡長輩看。
唐廷潛認為知縣嘴裡的“長輩”其實是指劉今钰。
另一張紙顯然是從一張大紙上裁下來的,邊緣毛躁。上面隻有一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很是飄逸,看了會劉今钰才認出那是個“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