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急促地進入花廳,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劉今钰驚喜地看着王嗣乾進來,正想打個招呼,卻注意到王嗣乾的額頭裹了一圈白布。
“兒子朋友到訪,該由兒子親自接待,豈敢勞累娘。”
王嗣乾目光掃向劉今钰。劉今钰的微笑戛然而止,她看到王嗣乾眼中的憤怒和悲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女公子……不對,劉公子,請跟我來。”
王嗣乾轉頭就走,連劉今钰都看得出這一行為對王母有些失禮。
劉今钰看看王母,這位算得上這個時代的典範女人此時有些出神,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麼。
“伯母,告辭。”
劉今钰向王母一拱手,趕忙跟上王嗣乾腳步。
他們在宅院裡穿行。
王嗣乾路上一言不發,對向他見禮的下人也沒有回應。
他冷着臉往前走,大步跨進一處月洞門内,沿着花園裡的小徑,走到一座涼亭下。
“坐。”
王嗣乾示意劉今钰坐下,冰冷的石凳讓劉今钰在心裡問候了某人母親。
“不是比男人強麼?怎生一個冷凳子便受不住了?”王嗣乾揶揄道。
看到王嗣乾恢複笑臉,劉今钰放下心,她笑着道,“上次你送的竹刻,蠻好看。”
“真的?”王嗣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那請問劉公子在花瓶裡插了甚麼花?”
劉今钰被噎住,看王嗣乾嘴角含笑,聳聳肩道,“我對花無甚興趣。”
話鋒一轉,她又露出神秘的笑,“但我對竹刻卻有興趣。”
王嗣乾早知道劉今钰找他是為了肥皂包裝一事,當即道,“你來信後我想了幾日。你找幾個聰明的過來跟我學竹刻可以,但我不大可能冠名。
“我會與我父親争取一番,但恐怕……”
劉今钰搖頭,“此事随緣,但我另有一個想法。竹刻品我看過不少,雖則其上畫刻精美,但制品仍顯粗笨,愛者有之,但蠻多人視作粗鄙之物。”
王嗣乾道,“劉公子不必說得這般委婉。囿于材質,竹刻品粗糙,外表光澤遠比不上金玉之物,也隻一般人家會用來裝點門戶,稍有些地位、财力便瞧不上。”
劉今钰道,“我有個法子,或可解此難題。”
王嗣乾半信半疑,有點驚喜但不敢太多,“甚麼辦法?”
“用竹簧。”劉今钰道。
寶慶竹刻在後世是國家級非遺,她看過不少報道,知道竹刻技術發展到高峰的關鍵在于竹簧工藝。
“選擇粗壯楠竹,裁截竹筒,并去竹青及竹肉,取那不足一分厚的竹簧部分,将之蒸煮、壓制、晾幹,最後貼于杉木上進行雕刻。”
竹簧雕刻工藝出現于明末清初,但具體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清,劉今钰隻好将大緻的制作流程說一遍。
若非楊文煊對寶慶竹刻也有所了解,她連這個大緻流程都說不明白。
而此時王嗣乾卻一臉的為難之色。
劉今钰以為他是覺得工藝麻煩,加之自己說不清楚具體步驟,更覺得難做,卻沒想到王嗣乾不解地問道,“劉公子,你可知道,你說的竹簧,是做竹刻時會去掉的部分?”
……
晚歸的王嗣翰剛吞下一口熱飯,擡起頭看他母親,“娘,嗣乾哩?”
王母歎息一聲,“那野婦與他說了甚麼竹簧雕刻之後,便像瘋了一般,一心撲上去。”
“竹簧雕刻?竹簧是甚麼?”王嗣翰一臉疑惑。
王母道,“似是竹筒去節去青後的東西,竹筒裡面薄薄的那一層。”
王嗣翰驚詫不已,“那東西能做竹刻?”
王母歎息着搖搖頭。
王嗣翰知道母親不懂竹刻,更多是擔心他弟弟走火入魔,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埋頭吃完飯,喚來下人撤走碗筷。
“娘,”他神色鄭重,“那女子下午所說,你是如何想的?”
“離經叛道,心中沒有禮義廉恥。”王母說得平靜,“從小沒有爺娘管教,又靠蠻力加之陰謀架空唐景謙,以緻她自視甚高。
“她若終身不嫁,我可能信上幾分。她想招贅婿,那便是年輕氣盛,不知生子之累、之險。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其間危險何其多。小産、難産,碰上一個便逃不脫死。除此之外,因生子留下終生病根的女人數不勝數。
“她終究是個女人,終究要在鬼門關前走上幾遭,如何能與男人相比?”
王母笑道,“但,這與我王家沒有關系。”
王嗣翰點頭贊同道,“大刀寨變為大同社後,再無劣迹。他們賺的錢,其實比某些道貌岸然的土豪大戶幹淨得多。
“我雖不喜她的性子,但既然不會進我王家門,那我王家便能與她合作。”
頓了頓,他輕聲歎道,“爺在蒼梧與那幫鄉紳鬥法,又來信要錢了。”
王母歎口氣,又欣慰地看着王嗣翰,“你爺在外做官,為娘又是女子,家中之事,你多上心。”
王嗣翰恭謹答道,“娘,你放心。”
王母點點頭,“與那野婦之事,皆按你想法去辦。隻是那人仍在暗處盯着唐家,我們雖不怕他,但不必惹事。
“别的,便是你弟,做兄長的還是要多多指點,要看住他,莫誤入歧途。”
王嗣翰道,“娘,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