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兩人急慌慌地撒腿就跑,何起蛟冷哼一聲,“小賊,休逃!”
後一人嗤笑一聲,提着把刀擋在路上,“狗吏,真有本事便先過了老子這一關。”
何起蛟不說廢話,上去便借着沖刺的力量将那人打退數步,但那人隻是被他一開始的沖擊力壓制住,待那人穩下身子,招數陡然間淩厲起來,何起蛟發現自己不但打不退眼前的敵人,反而有些接不住敵人的招式。
對上敵人稍顯柔和的眉眼,想起方才那道清麗的嗓音,他猛地瞪大眼睛——
眼前這個蒙住口鼻與自己打的不相上下的黑衣人,竟然是個女人!
……
“二爺!二爺!”
唐衡的聲音沖撞進耳膜,唐廷瀚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
“二爺,你還活着!太好了,二爺,你還活着!”
唐衡的眼淚掉在唐廷瀚臉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有一層厚厚的灰,手指放在眼前,是黑色的。
記憶慢慢回歸。
眼睛注意到了四面倒塌的房屋。
他猛地坐起身,左右張望。
唐衡擔憂地看着自家二爺,“二爺,莫看了,都燒完了。山寨裡有七十多具屍體,都被燒成炭了。萬幸你在這片空地上被打暈,火沒燒過來。
“二爺,下次你與我去南嶽燒香罷。這定是神仙保佑!二爺,你莫多想,隻要你沒事便是最大的好事。何況如今大刀寨已經沒了,鄧大刀也死了……”
唐廷瀚抓住唐衡手臂,死死盯着他,“那個女人哩?大刀寨哩?”
“女人?死了很多女人,二爺你說哪個?”唐衡一臉茫然,“大刀寨?二爺,大刀寨沒了,我們赢了。”
“我們赢了?你們赢了!”唐廷瀚目光呆滞,忽地爆發一陣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赢了,是啊,我們赢了!你們赢了!”
唐廷瀚胡言亂語,舉止瘋癫,唐衡擔憂又害怕,焦急間眼淚跟着唐廷瀚一起流出來。
大笑一陣,唐廷瀚的臉色陡然冷下去,“衡哥,帶我去見陳春。”
“啊?啊!好!”
唐廷瀚恢複正常,唐衡大喜之下連忙将唐廷瀚扶起,領着他往寨外走去。
寨門外,一群民壯衙役簇擁着陳春,他們面前是堆成幾座小山的焦黑屍體,其中兩具單獨放在前面,一人身邊放了把樸刀,一人手裡拿着把腰刀。
陳春看到唐廷瀚,原本與親随小聲說話的他立即露出微笑迎上去,“賢侄!你不愧為邵陽縣俊彥也!此次剿匪,我等大勝,你立了大功,餘定當如實禀告朱大令。”
唐廷瀚掃了一眼喜氣洋洋的民壯衙役們,劫後餘生的驚慌已沉在心底,疑惑卻愈來愈多。
唐廷瀚不說話,陳春卻絲毫沒有因此不快,“賢侄,昨晚你差點遇險,想必急需修養。小子,還不快帶你家二爺去營寨休息?”
“且慢,陳典史,小生想問問,大刀寨的賊匪都死了麼?”
唐廷瀚問出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作為昨晚的親曆者,你不知道大刀寨的人有沒有死絕?
但陳春仍是春風般的微笑,還親熱地拉着他走到屍堆前,指着最前面的兩個說道,“賢侄你看,這便是鄧大刀,你也知道,他靠這把樸刀逞兇。他旁邊便是賈悶頭,他手裡的腰刀刻着一個‘賈’字。”
說着陳春又指向鄧賈二人屍體後的幾座“小山”,“屍體都被燒焦,誰是誰難以分辨,但昨晚賢侄帶走二十八人,據賢侄說,大刀寨男丁當在二十五左右,成年男屍共有五十三人,能夠對上。
“另外,還有大小女屍十三具,男童屍體四具,年老男屍三具。餘問過唐衡,與大刀寨的婦孺老人數對得上。大刀寨,已是全寨覆滅。”
陳春說完,唐廷瀚隻覺得徹骨寒意從他腳底升至百會穴。
昨晚夜襲的人,除他之外全死了,這是肯定的。但大刀寨全死了嗎?他不信。可這麼多屍體哪裡來的?
“賢侄,莫想太多,大刀寨已然覆滅,一廂、二廂、開化和溫和四裡百姓都得感謝賢侄為他們除去毒瘤。朱大令,甚至朱知府那,都會知道賢侄的名字,記住唐家的功勞。”
陳春拍拍唐廷瀚的肩膀,深深一笑,“賢侄,這不好麼?”
不好嗎?
當然是太好了!
唐廷瀚勉強露出微笑,然後拱手告辭。
回到營寨時,他又被昨晚沒帶去的青皮和打手索要說法,說他害死了他們的親友,他得償命。
這種話唐廷瀚聽多了,答允下銀子,那些悲憤的人們立即喜笑顔開,又谄媚地喊他“二爺”。
唐廷瀚一心想回家将此間事告知唐景謙,卻不想唐衡父親唐全到了營寨,面色有些沉重地說道,“二爺,老爺說了,你與老奴去縣城等消息。”
唐廷瀚不解,“消息?”說着他搖頭道,“不,全叔,我要先回家……”
“二爺,這裡的事老爺全都知道。官兵白天潰敗,二爺夜襲成功……”唐全在“成功”兩個字上咬得極重,“二爺,老爺說了,無論甚麼事,等你從縣城回來再說。”
唐廷瀚愈發疑惑,也愈發不安,“全叔,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唐全歎道,“二爺,莫要多問,也莫要多想,你與老奴去縣城便是。等二老爺探得消息,我等再回譜口沖。老爺他,都是為了你好,都是為了唐家好。”
唐廷瀚愣住,片刻後神情激動地說道,“不,全叔,我要回家。我不是小孩……”
“二爺!莫要任性!莫要因為你的不懂事害了你自己,害了唐家!”
唐廷瀚的話被唐全打斷,後者神情嚴肅,語氣也極度嚴厲。他是唐全看着長大的,這是唐全第一次對他發火。
“二爺,便聽我爺的話罷。老爺,還有我爺,不會害二爺你。”
唐衡沒想過自己父親會如此教訓唐廷瀚,不禁惶恐起來。他好不容易插句話,隻希望唐廷瀚不要固執。
唐全憤怒和心疼交雜的目光,唐衡害怕和擔憂混合的眼神,都重重地落在唐廷瀚身上。
他頹然歎息,“全叔,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