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稍等,小的先幫您看——”王福笑着擡頭,但卻在與男人對視時愣住了,後面的話戛然而止,這年輕男人竟是有着一雙異色的瞳仁,一隻漆黑如墨,另一隻則是淺色的煙灰,像是一團朦胧的霧氣。
這本是十分詭異的樣貌,但在他身上卻有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好在王福反應極快,立刻從震驚中恢複了正常,繼續道:“您稍作歇息!”
不過那男人似是已經習慣别人這樣的眼神,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
王福看了一會兒,問:“咱家店天字号都住滿了,給您安排地字三号如何?每日房錢八十文。”
男人“嗯”了一聲,摸出一兩碎銀:“我得住上四五日,替我準備些吃食,一些幹淨的衣物,還有熱水,半個時辰後送來。外面有匹馬,也一并牽到馬廄去吧。”
“大俠豪爽!”王福看到銀子眼睛都亮了,對男人一拱手,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銀子,“包在小的身上了,保準讓您滿意!請問客官貴姓呀?”
男人掏出自己的路引,放在櫃台上,說:“蕭博,昔梁人士,來此地探親。”
“好嘞,蕭大俠。”王福看了看路引,核實了一番後,将蕭博記錄在了店簿上,賠笑道,“小的馬上帶您去房間。”
王福拿了鑰匙,從蕭博身邊經過時,隐隐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蹙了蹙眉,終究什麼也沒說,挂着熱情的笑,帶他上了樓。
這客棧不大,沒一會兒就到了房間門口。
王福交給蕭博一套鑰匙:“蕭大俠,您拿着這個,小的馬上替您去準備吃食,您可有什麼忌口?”
蕭博剛想說沒有,但話到嘴邊,又改口道:“備些清淡的吧。”
“好嘞,小的這就去了。”
永承郡地界不大,像樣的旅館也沒幾個。
雖然王福給他拿了地字号,但其實這裡跟一樓通鋪的環境差不了多少,幾乎沒有什麼家具,房間也很小。
蕭博沒那麼講究,脫掉了沉重的鬥篷和面具,随手挂在門口。
身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他本來已經敷上了藥草,可一場雨下來,好不容易開始愈合的傷口,又有發炎的趨勢了。
蕭博咬着牙,将受傷的那條腿擡上了凳子。
有生之年,他從未如此狼狽過,雖說他擔不起“第一高手”的名頭,但他對于自己的斤兩還是有數的。尤其是他的輕功,在江湖上幾乎是數一數二的。
但昨晚遇到的對手讓他始料未及。
那人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讓人心生恐懼。居然在兩招之内把他打得毫無反手之力,還險些捏碎了自己的踝骨。
這太可怕了。
蕭博下意識覺得秦少陽的消失跟那人脫不開幹系,可他約莫不能再去那裡第二回了,那人警告了他,讓他禁止再靠近村子,否則便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那人是認真的,他也可以做到這一點,悄無聲息地殺了自己,所以在傷好之前,他不敢冒險再去一次了。
真是奇恥大辱……
蕭博慢慢抽出了劍,程亮的劍刃上沾滿了早已幹涸的血迹。他倒了些溫熱的茶水在劍身上,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
片刻後,劍身倒映出了他那張俊秀無雙的臉。
蕭博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他已經很久都沒照過鏡子了,左眼的顔色似乎比之前又淡了一些,能看見的距離也變得更短,或許再過不久,他這隻眼睛就會徹底瞎掉。
但好在他還有另一隻眼睛。
蕭博歎口氣,默默地擦拭着劍身,疲憊地放空了思緒。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巨響,像是重物砸下的聲音,蕭博提起劍霍然起身,顧不得身上的傷三步并兩步就出了房間。
他站在走廊上,聽見一個慌亂的聲音說:“讓你别這麼擡,下面會斷的,你看看,待會兒掌櫃的回來了,可得罵死你!”
原來是店裡的夥計擡東西沒拿穩。
虛驚一場。
蕭博松了口氣,準備轉身回房間,但他剛轉過頭,就看到離自己約五步距離的地方站着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想來是住在他隔壁的住客。
那男人樣貌英俊,身高八尺有餘,自來熟道:“公子也被這動靜吓着了?”
“……”蕭博隻覺得他莫名其妙,收回了視線。
“方才聽見公子口音,像從昔梁來的,在下也是昔梁人士。”那男人又說:“我叫林袤,請問公子……嗯?”
蕭博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自轉身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