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場景似乎與眼前的場景重合,他的身體搖晃了兩下,猛地退後兩步。
“喂,你怎麼了?”
他回過神來,眼前是宋驚落疑惑的臉。
許見微強撐着露出一個笑容:“沒事,身體有些不舒服,讓夫人見笑了。”
*
二人來到賈老三和許見微呆過的那家工匠作坊。
宋驚落找到作坊的掌櫃,故意大聲問道:“請問賈老三是不是在這兒做活啊?”
掌櫃打量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賈老三什麼人啊?”
宋驚落道:“我們是他的兄嫂,從譽州來的。他之前給我們寫信,讓我們到這裡來找他。”
掌櫃低着頭不知道在做什麼,随意敷衍道:“他前幾天就沒來過這兒了,至于去哪,我也不知道。”
宋驚落從口袋裡拿出一串銅錢,說道:“我們會在冀州住一段時間,如果你有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掌櫃接過銅錢,在手裡掂了掂,随手往懷裡一塞,“行,放心吧。”
他在心裡腹诽:一看就是兩個窮酸親戚,連銀子都給不起。不過,白送上門來的錢,不要白不要。
宋驚落和許見微又在作坊門口停留了一會兒,故意讓更多人看到他們來了。
他們離開作坊時,為了不讓人懷疑,還是刻意在大街上轉了轉,才走進小巷。
果不其然,他們剛踏進小巷沒多久,兩個麻袋就兜頭套過來。
随即有幾個人過來,把他們扛起來往前走。宋驚落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抗着她的那個人兇神惡煞地吼:“再亂動一刀殺了你。”
她瑟縮了一下,就不敢再動了。
她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一直仔細聽着周圍的聲音,她對冀州足夠了解,能通過這些聲音辨認都走過哪些路。
但沒過一會兒,她們就被塞上了一輛馬車。大概一個半時辰以後,馬車停下,宋驚落從車上被拉下來。
随着門被踹開的聲音,她和許見微被粗暴地扔進了一間屋子裡。
等那些人關門離開以後,宋驚落掙紮着把麻袋從頭上拿下來,開始環視四周。
這麼小的一個房間,竟然擠了十幾個人。房間裡什麼陳設也沒有,這些人隻能席地而坐。
屋裡亂糟糟的,還彌漫着一股發臭的黴味。很顯然,趙家根本沒有他們當成人來養。
這裡活脫脫像個豬圈!
宋驚落越想越氣憤,她裝模作樣地跑到門口憤怒地拍起了門,喊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裡來!快放我出去!”
若是她顯得太過冷靜,外面的人難免會起疑。
“别喊了,沒用的!但凡是進到這裡的人,就沒見過有出去的。”一個瘦骨嶙峋、邋裡邋遢的中年男人睜開惺忪的睡眼,被人從睡夢中吵醒,顯得很不耐煩,他擡起頭,用虛弱的聲音沖她喊道。
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頭發淩亂、遍體鱗傷的女人。
他用手指了指那個女人,說道:“看到了沒,想逃跑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許見微開口問道:“敢問你們在這裡多久了?”
中年男人仰頭想了一會兒,又擺着手指頭算了算,皺眉回道:“兩三年得有了吧。”
“那不知閣下尊姓大名?”許見微見他像是好說話的,于是打定主意和他套近乎。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兩眼,輕蔑地說:“瞧你是個粗人,怎麼說起話來文绉绉的,把自己當世家公子啦?我哪當得起尊姓大名,就是個卑賤出身的,叫尹牛。”
許見微被他嘲諷,也沒生氣,而是一本正經地介紹道:“我也是卑賤出身,隻是幼時讀過幾本書,所以改不了讀書人的毛病。我叫三千,她是我的...”他看着宋驚落,頓了片刻,又道:“我的内人。”
宋驚落這時放棄了敲門,走到許見微身旁坐下。
尹牛嗤笑一聲:“媳婦就說是媳婦呗,還說什麼...内人。讀書人就是渾身的酸味,臭氣難聞。”
宋驚落聞言,側頭不動聲色地瞪了許見微一眼。
“尹牛大哥,他就這樣,你别和他一般見識。對了,我有點事想要問你。你們...還有我們到底是為啥被抓到這兒來啊?還有你剛剛說,想逃跑的人都是這個下場,是啥意思?”
尹牛眼睛亮了起來:“還是這位妹子說話聽起來順耳!妹子,我和你說,不是我尹牛吹牛,這一屋子的人裡面,我絕對是來得最早的那個,見過一茬又一茬的人進來又出去。當然,出去肯定不是囫囵個的出去。隻有我在這裡,不動如山。知道為啥不?”
宋驚落心裡腹诽:他怎麼還驕傲起來了?
但她面上還是裝作一副崇拜的樣子看他,問道:“為啥?”
“因為我随遇而安,能屈能伸,做小伏低什麼的不在話下。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是個爺們,外頭那些大爺對我沒興趣。”
他說着看了宋驚落幾眼,壓低了聲音說道:“不過像你這樣的漂亮女人,可能就沒這麼好運了。瞧見我旁邊那個沒有,自打她進來,被叫出去好幾回,每次回來身上都要帶點傷。聽說她還趁機跑過好幾回,都沒成功。”
“你可得小心點!”他又看向許見微,有些嫌棄地說:“看你郎君這樣,怕是護不住你。不如...你别要他了,跟了我吧。”
宋驚落嘴角一抽,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岔開話題道:“那尹牛大哥知不知道,外面一共有幾個人?”
尹牛一愣,正欲開口。忽然,“砰”的一聲想起,房門被猛地踹開,外面的光亮瞬間填滿了整間屋子。
宋驚落轉身看過去。隻見兩個穿着很像官兵的人走了進來,冰冷的視線在屋裡繞了一圈。
最後,其中一個官兵的視線落在宋驚落身上。
他指着宋驚落,說道:“你,出來。”
屋内的其餘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都低着頭屏氣凝神,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宋驚落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是在叫她。她在這一瞬間分析了一下眼下的局勢。
她好不容易才混進來,還沒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馬腳。
否則,便會打草驚蛇,前功盡棄。
她近乎平靜地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指了她的那個官兵驚訝地看她一眼:“呦,你倒是識相。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動粗了。”
出了門,他們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押着她往前走。
走的路比她想象中的要長,她問道:“兩位官爺,這是要帶我去哪啊?”
“少廢話。”官兵不耐煩地推搡了她一下。
走着走着,她忽然聽到了鐘鼓樂聲,這裡似乎在辦一場宴會。她又上了幾個台階,他們才示意她停下。
然後她聽到一個熟悉的怒聲:“我讓你們找個漂亮的來,結果就找來這麼個玩意?!”
緊接着是人體飛出去砸在地上的聲音。
身側有人發出輕笑,沉聲說:“無妨,在下看不見。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