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宋驚落輕咳一聲,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能說是不想讓他看出來自己的胳膊在抖嗎?
這也太丢人了吧。
畢竟她剛才上手拎人的時候可是氣勢十足。
她若無其事地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
許見微垂下眼,看着她向前走了一小步。
“夫人。”他輕聲喚道。
宋驚落愣了一會兒,忽然瞪他一眼:“你瞎叫什麼?”
“那叫……娘子?”他的表情很無辜,像是宋驚落在咄咄逼人。
“……”
現在她突然開始懷疑,把他留在身邊,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好吧,随你。”說着,她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出屋檐下。
因為下雪的緣故,街上的行人少了許多。
宋驚落原本隻是拉着,後來不知不覺就挽起了他的手臂。
許見微低下頭,呆呆地看着她的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皺起了眉。
他的臉被凍紅了。
雖然看不到,卻能無比準确地感覺到。
見他表情愣怔,腳步也很慢,宋驚落忽然起了報複的心思,于是挑了挑眉,問道:“怎麼了?”
頓了好半晌,她又喚了一聲:“夫君。”
夫君……
許見微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把自己的手臂抽回來,随即就愣在原地。
她這樣稱呼他,怎麼和他幻想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從小就有病。
他閉上眼晴,那天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
漆黑的夜裡,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滴如同無數顆珍珠,噼裡啪啦地砸在地上,在寂靜冷清的街上胡亂地奏起樂。
驚雷炸響,雨滴下落的速度愈發快了,它們砸在青石闆上,濺起幾朵水花,又在水窪裡泛起一陣陣漣漪。
十二歲的許見微腳步淩亂地跑在大街上。
他每跑幾步,便要低下頭,查看懷裡那個人的情況。
那是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全身都被粗布包裹着,她窩在許見微的懷裡,隻露出一張皺緊的小臉。
她雙眼緊閉,表情痛苦,像是生病了。
許見微小心翼翼地護住她,盡量不讓她淋到雨。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終于在一間醫館門前停下。
“咚咚咚——”他急促而又慌張地敲着門。
可那扇門一直沒有開,屋裡也沒有人應,就連燈火也沒有亮起一盞。
敲門聲越來越大,在這樣的雨夜,愈發聽得人心慌。
裡面的人似乎也聽不下去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以後,許見微面前的門開了。
“有病啊。大半夜的,還下這麼大雨,敲什麼敲!”
開門的人隻披了一件外袍,像是剛從床上起來就匆匆趕來了。
看年紀,他應該就是這家醫館的大夫。他無端被人攪了好夢,此刻正一臉的不耐煩。
許見微低聲下氣地懇求道:“她生了很重的病,勞煩您替她診治!”
大夫看着他衣衫褴褛的模樣,問道:“你有錢嗎?”
“沒、沒有。”
大夫心道果真如此,擺擺手道:“那你還是回去吧。我們這是醫館,不是做慈善的。”
許見微急得快哭了,接着懇求道:“你不救她,她會死的。求求你了,你行行好,藥錢我一定會加倍還給你的!”
大夫歎了口氣,終究還是覺得他可憐,于是态度軟了下來:“好吧,我跟你去。”
許見微欣喜若狂,有些激動地喊道:“人我已經帶來了,她病得很重,麻煩您盡快替她診治。”
大夫四下望了一圈,疑惑地問道:“帶來了?在哪呢?”
許見微把懷裡的人往上擡了擡,說道:“就在這兒。”
大夫順着他的視線低下頭,隻看到他的雙手擺出一個抱人的姿勢,但懷裡卻空空如也!
他驚訝地喊道:“這…哪有什麼人啊?什麼也沒有啊!”
他的後背開始發涼,呆呆地看了許見微一會兒,然後吓得驚叫出聲,忙不疊地往屋裡跑。
他在驚慌之中,鞋都跑掉了一隻,他也顧不得撿,隻是重重地把門一關,把他眼中的詭異之事全都隔絕在外頭。
許見微在原地愣了許久,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這怎麼可能呢?他們一起生活那麼久,她的音容笑貌都是那般鮮活。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擡起來的手頓在半空,好像忽然意識到什麼。
如果她真的在他懷裡,他的手又是怎麼擡起來的?
而且她身上一滴雨都沒有淋到,真的是他為她遮擋的嗎?
還有之前,他和她說話時旁人奇怪的眼神……
種種迹象都表明,隻有他看得見她。
他目光失去了神采,像行屍走肉一樣步入雨中,任由大雨肆無忌憚砸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盡管如此,他抱着她的姿勢還是沒有變。
越長大,女孩的那張臉就越模糊。後來他隻能看到她一身紅衣,有些刻意、輕佻地喚他: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