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待官兵走後,尹牛震驚地看着許見微。
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妻子被人帶走,丈夫還能這麼淡定的。
許見微沖他微笑:“我應該有什麼反應?沖上去,和他們魚死網破,還是在這裡哭天喊地,怨天尤人?”
尹牛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磕磕絆絆道:“這...就算不這樣,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被壞人帶走。你作為她的丈夫,卻一點都不擔心,還是不是個男人啊。”
“那是你小看了她,平日裡都是她保護我呢。”許見微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竟真的隐隐有些驕傲。
尹牛:“......”
“哇。”
這樣聽起來,更不像個男人了。
“那你就不怕,真的發生點什麼?”他不死心地問。
許見微心裡有些厭煩,但面上卻不顯,他瞥了他一眼,說道:“我不在乎這些。”
尹牛瞪大了眼睛,默默沖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真男人,大度。”
許見微敷衍地笑了笑,不欲同他多做交談,“多謝誇獎。”
***
趙立斌吭哧吭哧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踹人不成,自己反倒摔在了地上,算是在客人面前出了大醜。
他勉強站直了身子,模樣有些狼狽。
幸好這位客人是個瞎子,看不到他現在的窘态。
他惡狠狠地瞪了同樣倒在地上的官兵一眼。
那官兵被他踹的時候,因為體格強壯,盔甲又重,所以趙立斌沒踹動。
但他眼看着趙立斌倒下了,自己肯定要被他責罰,于是便主動倒在了地上,嘴裡還“哎呦,哎呦”地喊着,營造一副趙立斌沒控制好力道的假象。
“還不趕緊滾下去?”趙立斌吼道。
說罷,他轉過身,看向路夕絕,譏諷道:“一直聽聞路公子潔身自好,不染凡塵,我本以為是要求太高。卻不曾想,是個不挑食的。”
路夕絕沒有理會他的挑釁,而是對宋驚落說道:“這位姑娘,不妨坐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宋驚落依言在他身旁坐下,莫名覺得有些安心。
路夕絕給她倒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宋驚落顫抖着手指接過那杯酒,顫顫巍巍地說道:“我...我叫阿弦。”
路夕絕嘴角含笑,問道:“不知是哪個弦字?”
宋驚落沉默不答,半晌才道:“是賢德的賢。”
他臉上沒來由地多了幾分感慨,有些惋惜地輕歎一聲:“我還以為,會是琴弦的弦。既可奏出高山流水般美妙的琴音,又可做見血封喉的刃。”
他在說最後半句話時,将語速放得很慢,咬字也格外的清晰,像是在細細地品味什麼美酒佳肴。
宋驚落聞言愣了片刻。
阿弦是長公主前世給她起的小名。她剛認字時便問過她:“我的弦字,是賢德的賢,還是娴靜的娴呀?”
長公主搖搖頭,說:“都不是,是琴弦的弦,也是弓弦的弦。”
她不解地說:“可我聽其他貴女的名字,都是我說的這幾個字。”
長公主歎了口氣,說道:“阿弦,你與她們不同。你投胎做我的女兒,看似尊貴,實為不幸,所以你必須更加強大。但作為母親,我卻不希望你隻做一把時刻見血的兵器。”
她希望宋驚落在鋒芒畢露的同時,也有人能像撫摸琴弦一樣,輕柔地撫摸她。
宋驚落蒙在黑布後的眼睛泛起淚光,她動作很輕地吸着氣,沒有說話。
路夕絕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她的回複,于是對趙立斌說道:“既然趙公子讓阿弦姑娘來服侍我,想必是知道範刺史賜我的屋舍起了火,将來幾日恐怕都無處可去,所以想邀我在趙府小住。既如此,在下便卻之不恭了。”
趙立斌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我什麼時候......”
話說到一半,他身邊的人忽然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趙立斌不傻,當下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于是連忙改口道:“正是。我邀路公子前來,正有此意。”
“來人。去将最好的那間客房收拾出來,帶路公子過去。”
立刻就有侍女走過來,引着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回廊。
雖然走了許久,但宋驚落能感覺到他們一直在外圍繞圈。
他們住的地方離内院應該隻遠不近。
趙立斌雖然順勢而為,讓路夕絕在趙府住下,但一定會嚴防死守,為他們設置重重阻礙。
這一切都在宋驚落的意料之中。
但有一件事,她想不通。
按理來說,趙家的侍女應該都比她現在這樣的扮相要好得多。那兩個官兵為何會把她帶過來呢?
宋驚落敏銳地察覺到,這件事有蹊跷。
如今緊盯着趙家的,無非隻有她、許見微和路夕絕。
路夕絕到冀州不過才十幾日,即便來之前便有所準備,也很難在那麼遠的地方把手伸進趙府。
難道,他們是許見微的人?
可許見微現在無依無靠,無權無勢,他的幫手又是從哪裡來的?
宋驚落暫時想不出有誰會幫他,隻好作罷。
***
“老子說的是,讓你們把人給我送過來,誰讓你們送到公子那裡去的?怎麼辦事兒的,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士兵總管把士兵們都叫到一起,又打又罵的,發了好大的脾氣。
副總管被他訓得最狠,在一旁低頭哈腰的:“他們幾個是新來的,把您和公子布置的任務弄混了。這都是我的疏忽。”
“老子讓你說理由了嗎?事情沒辦好就是沒辦好,找什麼借口!現在壞了公子的好事,你幾個腦袋賠得起?”
這一番話說下來,副總管被他噴了一臉吐沫星子。
副總管垂下頭,隐在黑暗中的眼睛閃過一道寒光。他的語氣依舊讨好:“那您看,現在怎麼才能讓公子消氣?”
總管閉着眼坐在椅子上,慢慢往後一仰:“看在你伺候我這麼長時間的份上,自我了斷吧。至于做錯事情的那兩個人,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