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孩子的老民警看着何凡被吓壞的樣子,難免動了恻隐之心,并沒有急着調查,而是給他換上一套幹淨的衣服,又在食堂給他打了一盤滿滿都是肉的午餐。
對于常年辦案的民警,見慣了各種情緒失控的人,他們對這些情況還是有經驗的,他們的安慰最大程度上降低了這件事對何凡的傷害。
案子結了,何春雷的屍體也火化了,而何凡卻不敢再回到那個家。
派出所的民警知道何凡的處境,也心疼這樣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每天何凡都蜷縮在休息室的角落裡,沒人去打擾他,隻是三餐會特意給他打一份飯。
何凡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呆了好多天,他心裡也明白,自己還是要走向正軌,還是要繼續生活,沒有多久就要中考了,他得回去上學。
他讓老民警陪他回家取了書包,看着他有了上學的念頭,民警們也松了一口氣。
何凡想到了學校裡會有他的流言,他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畢竟也不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老民警和班主任簡單交代了一下何凡家裡的情況,班主任了解情況以後也沒找何凡說什麼。
對于他來說,有這樣一個學生就是個麻煩,他希望趕緊把中考考完,送走這個瘟神。
他沒有什麼救人的情懷,隻希望安安穩穩的度過最後這段日子,讓班級裡的學生們順利畢業。
班主任把情況如實跟校領導說了,校領導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第一次經曆這種情況,沒人知道該怎麼做,最後就是集體的沉默。
小時候覺得大人是無所不能的,長大後才發現大人面對很多情況是無能的,無能的時候大人們會選擇沉默,沉默着裝死,這是一種生存策略,他們美其名曰叫做做人的智慧。
Biao子生的小豆芽,充其量就是個花邊新聞,兒子殺老子就是個重磅炸彈。
不明真相的人們編纂着故事,這為緊張的初三沖刺提供了消遣的談資。
以前的同學們隻是取笑他,陰陽怪氣的說幾句,而再回到校園,同學們見到他就像見到殺人犯一樣,怕他随時行兇。
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生怕激怒了這個看似文弱的豆芽,這可是biao子生的敢殺老子的人。
林柏自然也聽到了多個版本,他心裡是不相信所謂兒子殺老子的論調的。
隻要有點基本常識就能想明白,他如果真的殺了人,還怎麼可能讓他來學校上學呢。
但是林柏不想去想這些,他執着的認為何凡的出現,給自己順遂的人生帶來了困擾,彼時的他還沒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何凡有那麼強烈的生理反應,他堅信離這個人遠點,很快自己就會回到正軌。
落魄這個詞伴随了何凡很多年,他在學校徹底遠離的人群,換句話說,是何春雷的死,也讓人群徹底的疏遠了他。
這顆受了重創的心渴望着安慰,他有時候會把目光落在講台旁邊坐着的林柏的身上,期待哪怕兩個人有一個短暫的對視,他也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直到有一天,兩個人在水房擦肩而過,何凡以為在這無人的水房,林柏能看他一眼,可是林柏把他當成空氣一樣,沒有任何腳步和眼神的停留。
隻在兩人擦肩的時候,何凡聞到那熟悉的味道,他停住了腳步,在那若有若無的味道中,汲取一點點溫暖,直到幾秒鐘後,連空氣裡林柏的味道也徹底的消散了。
沒過幾天,一個中年婦女帶着一對老夫妻來到了派出所,他們說老人是何春雷的父母,那女人是何春雷的姐姐。
警察核實了對方的身份信息,發現他們确實是何凡的姑姑和爺爺奶奶,就帶他們見了何凡。
既然家人都出現了,警察在沒有把何凡留下的理由,就把何凡交給了他的家人。
他們何家一家人,第一次一起走進了那個,充滿恐怖回憶的老房子。
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是要哭天搶地的,但是兩個老人和何春雷的姐姐表現的卻是很平靜。
何春雷自從被周燕卷錢而逃以後,狀态每況愈下,當年有錢的時候還能孝敬父母,後來沒錢了成天的醉酒打牌,連家都很少回了。
這樣一個不着調的兒子,也傷了老人的心,何春雷在世的時候,老人每每提起這個不孝子,都會說就當他死了,結果一語成谶。
何春雷的姐姐何春花,提起這個弟弟就恨的牙根癢癢,何家就這麼兩個孩子,常年不着家的何春雷把贍養老人的重擔,全都壓在了早都出嫁的姐姐身上。
在何春花的思維裡,何春雷是兒子,爹媽就是應該由他來養,何春花的婆家認為你都嫁人了,就不在是何家的人,隻應老老實實的在家伺候公婆。
看着何春花的衣着打扮,日子過的也應該是緊緊巴巴,沒錢的日子還要在中間受着夾闆氣。
那張長滿黃褐斑暗黃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閉緊嘴巴的樣子還生出了幾分刻薄。
得知了弟弟的死訊,何春花心裡第一反應是死了倒是省心了,婆家人再也說不出他贍養父母的不是了,這個弟弟活着也隻能給他添堵。
何春花的丈夫算盤珠子撥的響,第一時間就撺掇何春花把何春雷的房子要過來。
他何春雷活着的時候不贍養老人,總不能死了以後也一毛不拔吧。不管怎麼樣,先把房子占了,哪怕房子寫到老人名下,等到老爺子老太太歸西那一天,這房子不就落到他們夫妻手裡了。
本來跟二老說這事的時候,她害怕父母對這個孫子有什麼恻隐之心,可在二老心裡從來都沒待見過何凡,尤其是周燕卷錢跑了以後,他們心想這biao子生的孩子跟野種有什麼區别,如今兒子一死,兩個人隻顧自己的養老問題,還哪有心思對何凡有什麼同情之心。
何凡拿着鑰匙打開了房門,房間裡有些淩亂,還是那天早晨的狀态,隻是什麼東西都蒙上了一層灰。
二老進屋便坐下,何春花裡裡外外的打量着,這個兩室一廳的舊房子,心裡盤算着自己的算盤。
何春花開門見山,就說了自己的想法,那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跟一個成年人談判,殊不知對面隻是一個經曆了重創馬上要中考的孩子。
“何凡,你爸這麼多年沒盡到一點做兒子的義務,老話講養兒防老,兒子贍養老子娘這是天經地義的,現在他死了,他想盡孝也盡不到了。你現在長大了,馬上也要成年了,我們不能指望你替你爸盡孝,但是他應該盡的義務他總該做,你說我說的對吧。”
何春花有備而來,這套話說的跟崩豆似的,看似合情合理又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