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後,陸小言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雞蛋來,這是原身她娘出門前,偷偷塞給她的,讓她補身體。
家裡條件不算好,這麼一個雞蛋,都是王月勤費盡心思換來的。
陸小言隻喜歡炒蛋,直到肚子咕噜噜叫了起來,她才剝開咬了一口,一連兩天沒吃好,不愛的煮雞蛋都吃出一股香甜來。
吃完雞蛋,她去了竈房。竈房在東邊,小小的一間,房内除了竈台,也就一張切菜的桌子,一個裝水的大水缸,同樣簡陋。
怕老太太看到雞蛋殼又鬧事。陸小言将殼丢到了竈膛裡,好在有原主的記憶,知道怎麼點火,她拿起火柴,笨手笨腳地點着了麥稭稈。
火苗蹿起時,陸小言又往鍋裡加了點水,打算趁其他人不在,燒點水,洗洗澡。
将鍋裡填滿水後,她累得虛脫地坐了下來,望着火苗怔怔發起了呆,一時半會兒還是沒法接受穿回七零的事。
沒手機、沒電腦,沒各色美食,一個肚子都很難填飽的年代,距離改革開放都還有八年,就連做個小生意,改善一下夥食,都是投機倒把。
偏偏已經回不去了。
一不留神,竈膛裡的火滅了,陸小言又用了兩根火柴,才又重新點着,好容易才将水燒熱,雞蛋殼也總算毀屍滅迹了。
她回屋,從衣櫃上将自己的洗臉盆拿了下來,滿屋子簡陋,唯獨暖壺和洗臉盆是新的,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照老太太的摳搜樣,肯定不會湊錢給他們添置,多半是她那童養夫買的。
原身沒舍得用,倒是便宜了她。
簡單擦了擦身體又洗了個頭發,陸小言都累得不行,肚子咕噜噜叫了起來,隻覺一陣頭暈眼花,陸小言忙扶住了牆,找了個小馬紮,坐下休息了一下。
緩了半晌,還是一陣心慌,肚子咕噜噜叫得十分歡快,純粹是餓的,她嫌窩窩頭難吃,這兩天沒吃多少東西,又折騰着洗了個澡,身體這才抗議了起來。
陸小言哪受過這種罪,眼眶都快紅了。
她從小錦衣玉食,要什麼有什麼,唯一讓她受挫的,也就便宜哥哥的存在。
是不是應該慶幸,這裡沒有他。
陸小言無力地搓了一把臉,又站了起來,既然回不去,還是積極面對吧,生活總得繼續。
她可不想被活活餓死。
田老太一向摳門,糧食全被她藏在了自個屋,門上還落了鎖,她隻能出去覓食。這還是陸小言醒來後,第一次出去,一眼望去幾乎全是土坯夯成的屋子,道路也全是土路。
大人都上工去了,路上有幾個還沒上學的孩子,在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跑得小臉紅彤彤的,也不嫌熱。
陸小言沒走幾步,就想念她的空調和防曬了,走走停停,花了快半個小時,終于到了村子西頭。她那頭枯草一般的頭發,也快曬幹了。
七零年還是計劃經濟,他們生産隊過于貧窮,沒設供銷社,買東西要是去公社裡的供銷社,需要走好幾裡路,陸小言可沒勁兒奔波,她憑着記憶,來到了秦奶奶家。
三年□□時,餓死不少人,秦奶奶兩個孩子都餓死了,典型的孤寡老人,虧得她年輕時,做的一手好豆腐,如今年齡一大,幹不了重活,也就做做豆腐,跟人換點糧食,村裡對她挺照拂,因着是以物換物,各位村幹部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陸小言沒東西可換,隻能厚着臉皮先賒賬,一口氣要了兩斤。
秦奶奶挺好說話,也感激陸小言父母對她的照拂,笑道:“什麼賒不賒的,你盡管拿去吃,我缸裡的水,都是你爹幫忙打的。”
她還特意給陸小言多切了一塊。
陸小言感動得不行,果然,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像田老太那樣壞的,終究是少數。
陸小言抱着豆腐,笑着說:“都是鄉裡鄉親的,我爹搭把手也是應該的,總不能白占您便宜,您願意賒賬我都很感激了,該怎麼算怎麼算,我保證一周内還您。”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她眼睛都亮了幾分,那張呆闆的小臉,一下生動許多。
秦奶奶看着高興,也笑了。
陸小言回家後,就巴巴去了廚房。
好在田老太隻藏了糧食,調料、廚具還在竈台上,陸小言喜滋滋地拿出了舀子,說是舀子其實是葫蘆瓢,村裡沒啥錢,都是用瓢當舀子。
陸小言先清洗了一下豆腐和廚具,随即将豆腐蒸了蒸。
農村的土竈台沒她想象中的難用,這才第二次燒火,已經熟練了些,蒸好豆腐後,她切成了小方塊,拿調料涼拌了一下。
嫩滑的豆腐入口時,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嗚嗚好吃,這不比粘牙的窩窩頭強多了。一塊豆腐下肚,又灌了一碗水,肚子才不再咕噜噜亂叫。
吃飽喝足後,陸小言臉上總算有了笑,慢悠悠晃進了自個屋。
外面陽光明媚,連絲風都沒,等太陽爬到頭頂時,屋裡也越來越熱,家裡連個風扇都沒,她拿起一邊的蒲扇扇了扇,沒扇幾下,手腕就發酸了。
哎,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正郁悶着,院子裡就傳來了田老太罵罵咧咧的聲音,“還不起來做飯,想餓死老娘是不是?”
陸小言她爹娘,陸大山和王月勤也扛着鋤頭回來了。
兩人都是四十出頭,和陸大山的粗糙黝黑不同,王月勤皮膚挺白,還是典型的瓜子臉,柳葉眉,哪怕穿着滿是補丁的粗布衣,臉上添了皺紋,也難掩年輕時的風姿,原身的好相貌就是随了她。
聽到婆婆的斥責,王月勤弱弱解釋了一句,“娘,小言身體還不舒服,我做,我這就做!”
她被壓榨了十幾年,最怕這個婆婆,也唯恐小言惹她不高興,說完,一陣風似的跑去了廚房,唯恐慢一步,婆婆繼續發飙。
田老太嗅了嗅鼻子,總覺得聞到了什麼味兒,見房屋鎖着還不放心,眯着眼,又去廚房瞧了瞧,見水缸裡的水下去大半,她叉起腰,又罵了起來,“飯飯不做,一缸水也快嚯嚯完了,這個天殺的小兔崽子,真是要氣死我!”
王月勤縮了縮脖子,腦袋快垂到了胸前,也不敢替閨女辯解,唯恐她變本加厲地罵人。
陸大山剛将鋤頭放在窗戶下,見狀,沉默地拎起水桶,挑上了扁擔,二話不說打水去了。
陸小言他爺和他叔則回屋躺着去了,家裡的活,都是老大一家在幹,他們早習慣了。
陸小言她嬸劉蓉也瞄了一眼水缸,添油加醋地說:“我以為真不舒服呢,不舒服還造這麼多水,嫂子,你可得管着點,虧的是在自己家,要是嫁去了别人家,不定怎麼挨打呢。”
王月勤沉默了一瞬,又鼓起勇氣讷讷反駁一句,“小言很乖的。”
田老太指揮着老頭子,将糧食從屋裡拿了出來,聞言罵道:“乖個屁,都敢頂嘴了,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還是打得輕。你個當娘的,還有臉替她找補,飯飯做不好,活活幹的慢,我老陸家,怎麼娶了你這個掃把星,兒子都生不出,沒用的東西,還不趕緊做飯!”
王月勤被罵了也不敢吭聲,悶頭生火,火苗蹿起時,她從身後一大堆柴火中,抽出一根細的,扔到了竈膛裡。
田老太仍罵個不停,嫌棄她沒本事,越罵她的頭垂的越低,火苗的倒影下,那雙暗淡的雙眼,滿是怯懦自卑。
田老太仍污言穢語一通輸出,隔着門窗都傳進了室内,陸小言這個局外人都聽不下去,原身和王月勤卻在這樣的環境下過了十幾年。
難怪原身會輕生。
陸小言皺了皺眉,一把拉開了門。
陳舊的門闆發出咯吱聲,她迎着陽光走進廚房,“生不出兒子怎麼了?還不是照樣給您端茶倒水?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奶奶是覺得,主席說的不對嗎?”
劉蓉目瞪口呆,根本沒想到平日三杆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也有伶牙俐齒的一天。乖乖,怪不得婆婆說她要上天,這真是造反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