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秦府,瑛娘先去老徐家尋徐氏。
其間,徐氏已與兄弟說清收糧的打算,隻待瑛娘見過秦老爺便能返家。
奔波半日,午食也吃得沒滋沒味。
瑛娘借歇晌的空閑拉了雲氏進偏間說話,聽及年後要去府城賃鋪子,便是早已習慣了她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雲氏當下也是驚得不輕。
大王村毗鄰豐縣,與府城相距也不算遠,駕車六刻即可達。
但若日日往來,瑛娘勢必要叫苦,可若真隻放她一人去,便是雲氏自個兒也不放心。
不過她不放心自可跟去,真正會阻攔瑛娘的卻是汪木匠與徐氏。
思及徐氏從前的嘴臉,雲氏不禁蹙緊眉頭,憂道:“這買賣非做不可麼?來年你就十六了,便是娘有心留你,你奶也會着手與你相看人家,能同意你去府城?”
瑛娘但笑不語。
她如今可不似初來此世時那般被動,若真要走,僅憑汪木匠與徐氏又如何攔得住?
雲氏哪兒能看不懂瑛娘表情,隻能歎氣妥協,“那你去說服他們。若你爺奶同意,來年我便随你去府城。”
“行,明日我便與爺奶通氣。”
心有成算,次日朝食剛上桌,瑛娘便當衆話白來年的打算。
一聽瑛娘要去府城營生,不待汪木匠與徐氏否決,二房汪點德兩口子先不幹了。
平日裡瑛娘雖說幫不上誰的忙,可汪點柱是種田好手,雲氏也能獨擋家務,若他們一走,家裡的田地便隻能由汪點德與汪會父子多操一份心,家務也隻能林氏與何氏多分攤一些。
汪點水倒是一人能頂兩人用,可惜如今汪木匠也上了年紀,總不好叫他也多管幾畝田地。
再說汪點柱還與汪點水合作薯粉買賣,若他真撒手不管,為了不斷三房面鋪子的貨,汪點水勢必得更費些功夫在這上頭,倒是田裡的活不就全壓在他們二房身上了?
汪點德越想越氣,不顧汪木匠目光沉沉,犟着一股氣梗着脖頸叫汪點柱表态,“瑛娘不歸我管,但大哥不能丢下家裡一堆活計去城頭!”
汪點柱眼下也正懵。
瑛娘壓根兒沒準備帶汪點柱去府城,雲氏亦未先與他通氣,眼下汪點德如此,确是叫他一時不知先顧哪頭才好。
不及汪點柱表态,汪木匠先沉着臉一巴掌拍在了飯桌上。
“你大哥不是你的長工!家裡的田地也不是你大哥自個兒的!怎麼!非你大哥才能伺候田地是不?!”
汪點德心覺汪木匠這是避重就輕,眼珠子一轉,氣勢卻是先矮了一頭。
“爹,家裡确實離不開大哥啊!三弟那面鋪子每日還等着薯粉用,四弟一個人哪兒忙活得過來?再說了,現在爹娘年紀也大了,總不能叫你們再去地裡勞累吧?”
汪木匠倒是覺得自己還能幹幾年,可自打家裡過得寬裕了,徐氏便不叫他再去受那累。
如此,若大房真去了府城,這田地怕是得荒一半,可若不讓大房去,瑛娘怕是得鬧起來。
這妮子就是頭犟驢!
哎!
叫整家兒都沒心思吃朝食的瑛娘卻喝了一口米粥,從容道:“我隻是去府城營生,不是就此帶着爹娘妹妹嫁去别家。不過,二叔說的也有道理,爹不去便不去吧,在家守着爺奶也能叫我在外頭待得安心些。”
汪點德沒想到還能這麼幹,一時表情凝滞,再看汪點柱亦是如此。
徐氏倒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可瑛娘這一通說怎麼看都是情真意切,雲氏也面無異色,便是她心中猶疑也覺不出什麼錯兒來。
拿不定主意,徐氏隻能看汪木匠,誰知汪木匠也蹙着眉頭不知作何感想。
滿堂無語,又聽瑛娘輕輕笑道:“來年四叔也該四十了吧?家裡隻有二哥一個壯丁,四十畝地怕是種來艱難,總歸我要去府城,不如就把我那五畝地典給别家種胡麻,也無需給什麼租子,隻要農忙時能幫着家裡侍弄田地就成。爺奶以為如何?”
這犟驢定好的事兒誰又能如何?!
汪木匠悶聲生氣,卻是埋頭吃飯,甩手不管了。
徐氏同樣氣悶,瞪了汪點柱一眼,扭頭便将矛頭指向雲氏,氣道:“瑛娘翻過年就十六了,你個做娘的怎麼也不知道心急!去府城?去了府城誰又能替瑛娘相看?”
瑛娘“咣啷”将碗放下,面無表情注視徐氏,“奶以為我在村頭又能說個什麼人家?”
徐氏嗫嚅半晌,腦子裡過遍鄉鄰竟也覺不出一個能與瑛娘匹配的來。
所謂高不成,低不就,該是如此具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