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家店前，博爾萊斯讓科裡又選了一套簡裝作為換洗的衣物，柯爾也多了幾個不同樣式的紅領結。

在等待佩爾太太按照博爾萊斯的意思，像包裝新衣服一樣地将科裡的舊衣服也裝起來時，他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分歧。

“完全不用留着那套舊衣服，那是祖父的衣服，說不定達西也穿過它——甚至維爾都有可能穿過這件衣服！那是一身舊得不能再舊的衣服了，像家裡嘎吱嘎吱的舊闆凳一樣，可以扔掉了！”科裡說。

“我覺得應該留着。”博爾萊斯回答道。

“為什麼！”

“直覺。”

“為什麼！！”

“因為我們總會回家，薩卡奶奶她不會希望你把這衣服弄丢的，這是她親手縫改給你穿的，你從小穿到大！”

“噢……你說得對。”科裡理屈詞窮了，他老實地接過了自己的舊衣服，“是的，上次劃破了衣服，薩卡把我頭上打出了十個包，要是弄丢了……噢，小萊斯，我想你說得對，薩卡很喜歡這件衣服。”

于是在佩爾微笑着歡迎他們下次光臨的送客聲中，兩人離開了這家店鋪。

回到街上，博爾萊斯順口問道：“科裡叔叔如果沒有遇到我，額……”他可疑地停頓了一下，随後接着道，“并且在不迷路的情況下，你打算怎麼去你的目的地呢？”

“走過去？”科裡不太确定，但科裡覺得自己應該也能像先祖一樣走完這段遙遠的距離——在很多很多年前，矮人的先祖也曾用腳步丈量這片大地、至少從科裡看見的那些過去裡是這樣的。

這些過去被稱為傳承，是長生的種族們代代相傳的記憶。

随着他們的成年，他們會記起族群的回聲。

他們稱之為傳承。

科裡又補充道：“我知道一些非常有用的遠行技巧！”

看來這就是他獨自出行的底氣，博爾萊斯心想。

媽媽說過，他和科裡不一樣的原因是他需要花時間去學習他該學會的一切。

矮人不需要學習，也不需要像所有的人一樣自誕生起就開始忙着成長，矮人隻要等着時間過去，傳承會一點一滴地告知他們一切——媽媽是這樣告訴他的。

“比如？”博爾萊斯期待地睜大了眼睛，在從未接觸過的遠行上，他也同樣需要學得一些技巧。

科裡興緻勃勃道：“出門要記得帶上純雲杉樹脂嚼嚼糖，要知道，樹脂嚼嚼糖不僅可以吃，它還可以用來生火。”

純雲杉樹脂嚼嚼糖。

一種隻能咀嚼不能吞咽的食物……額，或許算是食物？制作這種糖需要在雲杉樹脂汁中添加少量的濃縮糖漿，全程小火熬煮直至它變得粘稠，要趁樹脂徹底冷卻前将那滾燙的流體切成薄片并撒上一層細玉米粉以防止它們互相粘連。

在糖片基本凝固後還要使用錫箔紙包裝它，隔熱效果良好的錫箔紙可以防止樹脂糖融化變形，也能防止它受潮發黴。

這樣，一份純雲杉樹脂嚼嚼糖就制作好了，無聊的時候可以嚼着玩……所以，“那要怎麼生火呢？”博爾萊斯又問。

科裡卡殼。

科裡回想了片刻後自信答道：“讓布魯斯噴火點燃柴塊。”

“……”博爾萊斯沉默了。

實際上并不是。

假如科裡想要用純雲杉樹脂嚼嚼糖生火的話，那麼他就還需要帶上鋅塊、銀片以及一些鹽粒。

因為包裝嚼嚼糖的錫紙并不會自己燃起來，它還需要做一些其它的相對複雜的準備。

更何況科裡本就不需要為生火做準備。

火晶石粉末是比火柴還要便攜易用的東西，隻需要放在手指間摩擦一會兒就能冒出小火苗。

博爾萊斯知道，矮人的口袋裡總是帶着火晶石，那是屬于布魯斯的能量來源。

自己不該以偏概全的，博爾萊斯心想，這也許隻是一個失誤，科裡叔叔隻是沒想到這個非常有用的遠行技巧是多此一舉的，于是他又問：“還有其他的技巧嗎？”

科裡幾乎秒答道：“科萊特翼龍郵局除了送信外還提供搭客服務，雙頭仿翼龍的飛行速度可以達到馬匹或軌車的數十倍！……額，軌車是什麼啊？”

軌車，永遠沿着軌道行駛的交通工具，适用于長途出行，而在短途旅行中，仿翼龍的速度可以達到它的百倍左右，科裡所說的數十倍應當是仿翼龍載客時的限速。

可是、然而，在創新的、無需法師守崗、單純依靠魔晶石啟動的傳送陣在各個中等城市普及之後，那家郵局就徹底倒閉了。

那大概是八十九年前的事情，《科爾喀斯中産階級雜志》就記錄了這一切。

筆者在文章中寫到科萊特郵局的倒閉是必然的結果——即使它已經存在了近千年。

倒閉的原因并不隻是魔晶傳送陣的出現，而是這個郵局在又一次失去一項主要業務之後，它的選擇不是去開發新的領域，而是漲價、漲價，漲價！

不在乎這筆諾歐的有錢人不會因為趕時間而乘坐出行體驗差的雙頭仿翼龍，隻有一部分因工作需要不停趕赴各地的工作者會因此蒙受損失！一場最短途的仿翼龍旅行的費用已然高達35金。

筆者深切建議所有需要出遠門的職工都乘馬車前往鄰近的、擁有傳送陣的大城市，因為在同等的距離下，魔石傳送陣的收費是3金。

除此之外，還有雙頭仿翼龍多次威脅乘客上交昂貴的肉類食物和鱗片保養油的事件發生，如果不給，它就将在千米的高空中進行翻滾和急停。

即便舉報頻出，科萊特翼龍郵局的負責人也對此并無表态。

“也許在郵局破産之後，這些雙頭仿翼龍的下一份工作該是馬戲團表演者”——來自科爾喀斯的筆者在這篇文章裡憤然寫下。

而在此之前，古老的翼龍郵局送信業務早已經被信鴿或貓頭鷹取代。

所以它徹底倒閉了。

在豐收曆七十年代末。

博爾萊斯正好就看過這篇文章，此時的他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媽媽說得對，傳承并不可靠，現在的科裡顯然沒有分辨那些信息的能力……天知道那些“過來者”的經驗是多久之前的經驗。

但博爾萊斯也不敢妄下斷論。

因為他對此也一知半解。

但終于，他們之間終于出現了一個經驗豐富的“過來者”。

“我的建議是去冒險家公會。”從來隻在紙上談兵的阿卡林給出了階段性的建議，成熟的、經驗豐富的守書靈已經聽不下去他們愚笨的對話了，它覺得自己已經不得不站出來了。

于是它果斷地站了出來，遵循着雇主交代的工作，阿卡林說：“冒險家公會的門檻非常低，是個活物就能注冊。”

“去哪都有的路費補貼，可以賺些小錢的委托，免費領取的當地地圖，打折入住的旅館，第一杯半價的冒險家酒館……這些都是冒險家公會的福利。”說完，阿卡林又補充道，“所以經常有人會用這句話勸說一些懶鬼和廢物——實在不行就去注冊個冒險家。”

“那冒險家公會不會倒閉嗎？”科裡聽得一愣一愣的。

“誰知道呢？”踩在博爾萊斯肩頭上的阿卡林聳聳肩，“但是冒險家公會最開始其實就是一個富翁成立起來做慈善活動的，公會的第一件委托是給那個富翁找回他的小貓，報酬是兩百萬金諾歐。”

“兩百萬？！”科裡驚訝得加大了音量。

“是的是的，兩百萬，那是三百五十七年前的事了。”阿卡林回憶着自己腦袋裡的文字，“是艾倫德尼爾的一位富紳，具體是誰、又或者具體是哪個家族，這些都已經不可考了，如今隻知道遍布大陸的冒險家公會起源于艾倫德尼爾，噢，這簡直是一句廢話，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公會總部就在艾倫德尼爾。”

“三百五十七年前？”博爾萊斯覺得自己在哪裡聽說過和這個數字十分相近的年份，但一時間又想不出什麼來。

“對呀。”坐在他肩頭的阿卡林拍着博爾萊斯的肩膀催促着，“快點啦，冒險家公會在七點以後就關門了。”

聞言，博爾萊斯索性不再去想，帶着科裡就向鎮上的冒險家公會走去。

波希鎮的冒險家公會看起來和阿卡林口中的冒險家公會毫無關系。

沒有兩百萬的光輝，沒有蒙上曆史和傳說的紗，它破舊又狹小地縮在圖爾街的邊角上，在逐漸暗沉的傍晚裡亮着灰撲撲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