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汴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掩蓋了少年的心動。

世界都變成了茫茫的白色，為那新娘的衣裳更添一點顔色，不僅僅是雪落下的聲音，也飽含了人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祝願。這是汴京城的在今年的第一場雪，恰逢他人嫁娶的喜事，人們都說今年會是一個好年。

她也埋沒在人群中，搓着小手哈着氣，兩頰是好看的玫瑰色，紅色的鬥篷掩着她巴掌大的小臉，隻能瞧見她不點而紅的朱唇，她也在看那十裡紅妝的盛況，等她擡起頭來是一雙幹淨得驚心動魄的眼睛，是讓人看一眼就很難忘記的模樣。這是柳星聞第一次認真的瞧見少俠的長相，從前的刀光劍影來不及心猿意馬，他也從來沒有記起她的模樣，隻靠着他人的傳聞才窺伺她一絲的影子。如今她站在他的對立面，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他的視線中。這時，十裡紅妝的儀仗正好錯開他送來的目光，她也遞來她不解的視線，他來不及收回自己探究的眼神，兩個人的目光也就碰撞在一起，他隻能落荒而逃。他忘記了像他這樣的青雲才俊在人群中也是紮眼的，無意中惹了不少的女子芳心暗許。俊男靓女從來都是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的。

那一場雪下得很大，他卻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後悔沒有從一開始就殺了她，以至于在後來的日子裡都會想起那驚鴻一瞥。

他不能手軟的，隻要是任何阻礙了父親大業的人，他都要毫不猶豫地處理掉他們，正如他從前所做的那樣，他對這種事情應當是很熟練的，隻是他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殺死她。他發現，如果她死了，事情會變得更加的負責，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放縱她的生長，等待她自己悄然的死亡。

那日終極之戰，白衣絕色男子在月下的出現也驚豔了少女的眼，那個活在話本中的人活了過來，真實的站在她面前。隻是那日的月亮太過圓滿，為這少年悲戚的結局更添了少許的諷刺，他傾慕的月亮沒有走向他，他所有的驕傲自負折辱在她面前，他應當是恨她的，眼尾泛紅的怒目而視，好似不相信她居然會赢了他一次。她無意于與他的争鬥，隻是他們的立場不得不拿起手中的劍，她咄咄逼人，他也步步相逼。她覺得在這次的争鬥中誰也沒有赢，隻是少年太過追逐于劍道，她也癡于劍的試煉，所以直到最後他們都失去了理智。原本他們彼此都不打算傷了對方的性命，最後彼此還是受了傷。他自是不認自己的落魄，悲痛的說着日日追逐月亮的苦悶。血蓋過他俊秀的面容，吐着血不甘承認自己跌落塵埃的狼狽。

也是在那一刻短暫的平和中，危機一觸即發。

他趁她分神時傾盡全力得以解脫，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她如瀑的青絲随風飄蕩着，素着的臉沾染了她與他的血，一個人站在原地也在看他，她在低處彙成了白點，給她增添了莫名的孤寂。柳星聞知道，她是故意放過他的。

也許他敗給她是命中注定，正如她的所有招式都是克制住他一般，他最後沒有逃開她。他意外從高處墜崖，她也跟随他跌入其中。他以為他會命喪于此，她卻擁着他叫他不能死。等他再次醒來時，他們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了。

是她傷了他，也是她救了他，如此他們彼此各不相欠。

相比于她對于死亡的無畏，他更懼怕于死亡，他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從前做的所有犧牲都是為了父親，他們一日沒有成功，他就永遠都不能随心所欲。趙思青是他黯淡的前生中照亮他的月亮，驚豔了他前半生，他也在年幼時窺見趙思青意氣風發的模樣，所以他無法接受趙思青拒絕他的冷漠，他隻能擅自用自己的方式來摘下那輪月，而不是無謂的等待月亮走向他。

他從來沒有想過風花雪月的事，也沒有經曆過兒女情長的試煉，一心一意的追逐他所向往的月亮。

孤男寡女待在一起總是有些暧昧的，柳星聞不習慣這種不自在，别過眼不敢去看她。她也沒有在乎，好像他們真的重歸于好，有一句沒一句的與他攀談，他自是不會理會她，她也不惱，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話，無非是未完成的吃食與玩耍這種孩子氣的話。

“如果我們真的出不去了，你會後悔你做的決定嗎？”柳星聞還是忍不住想要弄明白她的意圖，他知道她并不是毫無目的的救他，所以她承受了這個風險，搭上自己和他一起被困在這裡。

“不後悔，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她目光灼灼的看向他的眼睛，将一片赤誠毫無保留的躺露在他面前。柳星聞才記起，她原來也是一個脾氣極好的人，待人的好也是讓人忍不住對她心生好感的。他也終于窺見了存在在話本中的她。他被她糅雜在眼裡的柔和燙了眼，錯開自己的視線不再看她，别扭的扯着話，“你救了我，也傷了我，從此我們兩不相欠。”她卻沒有聽見他說的那句狠心的話，因為困意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頭枕着他的肩，對他沒有任何的防備，手裡的劍也松懈下來。如果他在這時殺了她，她也逃不開的，可他沒有這麼做，他突然有些貪念此刻的平靜了，他的内心和自己做了太多的鬥争，這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甯。

在龍吟弟子來之前，他就離開了，走之前他小心翼翼地安頓好她，常年握劍的手不小心觸及她如雪的肌膚，暖和柔軟的像是塊暖玉，他隻能快速的收回自己的手。沒有人看到他因為害羞而紅到耳根的俊臉，這還是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子這樣親近，他不能趁人之危。他離開時沒有再看她一眼，救她的人腳步聲很近，說明他們會很快找到她，他也能放心的離開了。

自那以後，她就像是話本中的女妖精般進入他的夢中。她用團扇遮住自己姣好的面容，笑得花枝招展，說話的聲音是她從未有過的柔軟，“你是不敢看我？還是不敢看自己的心？”等到他拿起劍想要突破這個困境時，他也就醒了。這是少年人第一次有了愛而不得的惆怅，但是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結果的，他隻能趁早扼殺自己荒唐的心思。

他發現，自己好似真的不能殺了她。從前那人是趙思青，如今變作了一個她。

父親對他的失敗很是不滿，讓他收起對于趙思青不可能的心思，叮囑他不要耽誤大事。所以父親又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去拉攏她，隻要她成為了他的人，神侯府的人不可能對她坐視不理的。

“讓她喜歡上你。”柳星聞從來都是行事光明磊落的人，不屑于對那女子使着卑劣的手段，他隻能用自己的方式來讓她喜歡上他，所以他不停的與她與武會友，用自己的劍術來赢她。

他失去的所有都要從她身上讨回來。

他總要赢她一次。

可是，她沒有那日的骁勇善戰，一次又一次的敗在他手上。其實，随着江湖局勢的動蕩，各方勢力相互牽制，也暗自的達成了某種協定，所以他與她不再是立場對立的敵人，隻能說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關系。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招惹她的。

“你太弱了，拿起劍，再來一次。”柳星聞無法理解她的不抵抗，用自己的劍指着她的纖細的脖頸，隻要他稍微走上前她就會見血。

“你赢了，我是你的手下敗将。”她倔強的擡起頭，嘴裡卻說認輸的話語。“所以，你殺了我吧。”他已經不能殺她了，隻是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會認輸。

他還是收起了手中的劍，像是約定般又說着相似的話，“七日之後我會再來。”然後像從前那般離開。

“别再來了，我活不了多久，即使是你不殺我，我也會自己死去的。”他聽見她的話後停下自己正要離開的意圖，轉過身看到她面上平靜的面容，她對自己的死亡如同家常便飯般輕松的說出來，可是他知道她說的不是玩笑話。

“你，不能死，也不會死。”這是他承諾給她的話。

他走後沒有再看她一眼，隻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有多麼的複雜。

現在的他已經不能殺了她，所以他不想她就這樣死去了。

他隻能盡量的調用自己的勢力去尋找去救她的方法，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

等他再次找到她時，她吐着血躺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