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那句話,直到今天他也依然記得。
事實上,失憶的他和她相處的時間,是從前的他一直所渴求的。
他早就想起了他所丢失的那段記憶,他的過往、屈辱都一一都找上了他,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恨她,遺憾的是,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愛她。于是,他在他将要離開的那天問了她這樣一個問題。
“你喜歡的是從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他想得到他所渴求的答案。
他想要知道,她喜歡的人到底是那個總是像傻子般跟在她身後的柳星聞,還是那個與她立場對立如同仇人般的柳星聞。他以為,她喜歡的人無疑是前者,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回答令人出乎意料。
“即使你變了,你不還是柳星聞嗎?”她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你就你,無論是從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無法改變你是柳星聞的事實。”
她的這句話肯定了他的所有,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所渴求的無非是她的喜歡罷了,他的恨隻是想要她的注視的借口而已。
直到最後,他抱着她哭了,她卻溫柔的輕拍着他的背,說着安撫他的話,“像個小孩子一樣。”
她接納了他所有的不堪與卑劣。
他沒有告訴她,他從一開始就喜歡她了,是他先輸給了她。
柳星聞也記得,她活不到一年了。
于是,他又做了父親的走狗。
他們之間又回到了起點。
“到底是我蠢笨,錯信了你。”她凄然地吐着血,說出的話決然而又悲涼。
他不忍去看她失望的面容,避開她投遞過來的眼神。
刀光劍影間,她跌入了山崖,他也隻能緊随其後。
他做了這麼多事,唯一所求的無非就是求得她長命百歲。她死了,他也失去了自己的意義。
“我活不了太久了。”她坐在角落不去看他,“所以,你走吧。”她丢下了他的那把斷鞘,算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兩清。
他收好了他的星鞘,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恨我嗎?”
“我隻恨當時喜歡你的自己。”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說話時的呼吸很弱,好似下一秒就要睡去。
“那你活下去吧,靠着對我的恨意活下去。”他強硬的背起了她,他能夠感覺到她很輕,像是要飛走了一般。
“柳星聞。”她突然喊了他的名字,“現在的你過得還好嗎?”
他沉默了許久,她也沒有等到他的回答,直到最後她在等待中睡去了。
柳星聞在離開她後時常在夜裡夢到十六歲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質問着他,問他為什麼要負她,“如果是我的話,定然不叫她受半分委屈。”十六歲的柳星聞說着話時既得意也悲傷,“你根本就不喜歡她。”那個十六歲的自己妄圖取代他,一次又一次地與他争鬥,卻發現自己始終赢不過他,後來少年好似習慣了自己的輸赢,同他說起了和她的過往。事實上,少年人和他說的經曆,也是他的經曆。
“你不能親了一個人,然後對她不管不顧。”少年同他說着心裡話,“這是你所虧欠她的。”
他知道的,十六歲的自己不會再回來了,隻有這份情感不能忘記。
“你要活下去。”這是他對她唯一的渴求。
她忘記了和他的所有,隻記得了對他的恨。
“你是誰?”她到底還是活了過來,時隔多年後這是她與他說的第一句話。
即便她不再與他相識,她也還是在人群中第一眼認出了他。
“東海第一劍,柳星聞。”他佯裝不在意,實際上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她。
沒有人知道,當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無比的歡喜。
“是你。”她看清楚他的模樣,驚訝地對上他的視線。
“你認識我?”他以為他們之間早已兩清。
“我原以為我是恨你的。”她慢慢地安撫着自己的心,“你與我之間,不隻是恨,對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他,也是在試探自己的心。
她的一句話就讓他慌了神,轉身就要離開。
“你真是個冤家。”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一如從前的他一樣,“你還要躲到我什麼時候?”她想起了他們從前的一切,“我隻想知道,你是否真心喜歡過我?”他們之間的恩怨早就一筆勾銷了。
“我從未喜歡過你。”他企圖欺騙她,也企圖欺騙自己的心。
“那我喜歡你,可以嗎?”她目光灼灼的直視他的眼睛,眼底的赤誠讓人挪不開眼。
從一開始,他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