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什麼人?在此之前,齊鳴曾以為她是一個好人。對于陌生的人,她能施以援手,不遺餘力的救治。對于鄉親父老,她也十分關懷體恤,徹夜不眠地修改那些陳舊的條例。然而,這些良好的印象都在今夜土崩瓦解。她就像一個披着人皮的惡鬼,終于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齊鳴從未像此刻這般厭惡她。他紅着眼,一臉的甯死不屈,仿佛隻要她敢向前,他就要和她同歸于盡。
或許是齊鳴一向過于溫順,令盛九低估了他的倔犟。她以為,他還會像從前一般,對于她小小的冒犯予以原諒。然而,當她的手再一次伸到他的身前,預備去扯他的衣裳時,他忽而抓住了她的手臂,呲着牙,恨恨咬了下來。
齊鳴自小及大,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素日來的積憤和孤處他鄉的絕望,終于在這一刻悉數爆發。他像一隻落入陷阱的小獸,瘋狂的撕咬着這膽敢欺侮他的獵人。
他咬得多狠啦,以至于盛九想要抽回手,竟發現抽不出來。
牙齒齧住皮肉的疼痛,讓盛九深深蹙起了眉。他發現小官人是真的恨她,他那發狠的勁兒,似乎是真的是打算在她的手臂上咬下一塊肉來。
自然,以盛九的能耐,她有一千一萬個法子讓他松口。然而,掌力蓄積到一半,終究沒有劈到他的肩上。盛九忍着劇痛,向他讨饒道:“我知道錯了,我馬上離開,你松口,快松口。”
但齊鳴顯然已經無法再信任她。焉知這狡詐的獵人是不是還在故意诓騙他,隻待他一松口,她便會變本加厲的欺辱他,并且再也不會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盛九疼得龇牙咧嘴,齊鳴不肯松口,她簡直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真要動手打他嗎?她實在舍不得。他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胸口處些許淤青的痕迹,那是她先前誤傷他所緻。她猶記得他被她打得吐血時,那一種滅頂的惶恐,簡直要把她擊碎了。這樣的教訓過于慘烈,她實在不敢重蹈覆轍。
可手臂上劇烈的疼痛也令她難以忍受,盛九終于開始後悔,反省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麼偏要來招惹他。如今弄得他這樣憤怒,自己也進退兩難,何必呢?
不過,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哄得他松口才行。
盛九幾乎要給給他跪下了。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麼?”盛九央求他,“你松口,你松口我就滾,我保證,我發誓……”
或許是她讨饒的模樣确實有幾分可憐,又或者是他終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總歸,盛九覺得咬住她的牙齒松了松,她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撸起袖子一瞧,乖乖,兩排赤紅的牙印清晰可見,細密的血珠從凹陷的印記裡滲透出來。
“你可真狠啊!”盛九擰眉瞧着那紅腫的傷口,一時竟不知該懊悔還是傷心。
“你說你馬上就滾的。”齊鳴盯住她的眼,神情冷峻,語氣森冷,“怎麼還不走?”
十兩銀子一天的供養,竟是養出了一個仇人。盛九自嘲地一笑,腦袋裡一片混沌,愈發理不清自己和他的關系。
她明明愛他,卻惹得他對她這般厭惡。照眼下的情形來看,盛九想和他重修舊好,恐怕不大容易。
明日要如何,将來要如何,盛九已經不敢去想了。她隻覺得疲累,隻希望今晚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荒唐的夢。
盛九悔悟了,也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對他用強。于是,她踉跄着站起來,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深深地一鞠躬,頭發都散落到了地上。
“我錯了!”盛九盡量捋直舌頭,使自己的表述更加清晰一些,“我真的知道錯了,請小官人見諒!”
齊鳴并沒有說話。這個人的反複無常,實在超乎他的理解。他已經沒有心力去辨别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盛九是真的醉了,不單腦袋迷糊,連直起身子都費了好大的勁兒。
可當她的目光對上小官人時,他那戒備的神情簡直令她絕望。她發現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他了,他讨厭她,把她當賊人一樣地防備,無論她如何挽回,都無濟于事。
“你不會原諒我了,是不是?”盛九悲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