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人還尿褲子,擱誰身上誰都沒臉。盛九完全能夠理解齊鳴的心情。可一直趴在地上不是辦法,雖然眼下已是四月初,夜裡并不那麼冷了,然而,他衣裳濕了,若是長久不更換,難免要作病。
盛九有時候恨自己嘴笨,關鍵的時候想不出一句勸撫人的話。跟他說“沒關系,誰還沒有個丢臉的時候呢?”這話說了也等同于沒說,且還有故意揭他傷疤之嫌。
既然口頭上的安慰,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快刀斬亂麻吧!
盛九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咯托”一聲放在他手邊,十分果決地道:“既然官人這般難受,那麼目下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了。第一,官人自覺沒臉見人,隻好自戕以謝世人。第二,官人對我依然心存怨恨,那麼,我願意受你一刀,以消官人心頭之恨!”
這就是江湖中人的處世之道麼?要麼自己死,要麼别人死?
兵器撞地的聲音尤為刺耳,齊鳴終于納罕地擡起了頭。他很是不解地看向盛九,覺得這麼點事,值當你拔刀相向麼?
再大的情緒起伏,在生死的面前都是小事。齊鳴看着眼前寒光凜凜的匕首,終于想起了她九凰山寨主的身份。楊奇志的腦袋是怎麼丢的,齊鳴至今都沒有忘記。和江湖中人打交道還是要小心一點,因為人家真的是會動刀子的。
于是齊鳴再也不敢埋着腦袋了,因為需得時時戒備她。那把匕首離得他太近,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于是,他終于伸出一根細長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将那閃着銀光的、寒芒畢露匕首推得離他稍微遠了一點。
做意氣之争,非君子所為。面對盛九這樣的強梁悍匪,齊鳴除了委曲求全,并沒有其他的辦法。
“把匕首收起來吧,我不生氣了。”齊鳴道,說着還不完歎一口氣,好心提醒她,“你也不要動不動就讓人捅你一刀,這個習慣很不好!須知人的性命隻有一次,若是不小心弄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盛九又不傻,怎會讓别人無緣無故來捅她。不過,這一招苦肉計顯然很見效,因為小官人終于肯搭理她了。于是,盛九痛快地收回了匕首,重新把它插回了腰間鞘中。末了還不忘向小官人道謝,“官人的話,奴記在心裡了。今後便是為了小官人,奴也一定會竭力保全自己的性命,絕不讓官人憂心!”
她動不動就說是為了他,仿佛他們之間,有什麼生死相随的契約似的。齊鳴覺得很無奈,卻又不得不承認,至少從目前來看,自己能不能活命,多半還得仰仗于她的關照。她若是死了,自己在這九凰山,恐怕就真沒有了立足之地。
總之,兩個人現在是被拴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隻好暫且相依為命。齊鳴向他伸出了一隻手,“你先扶我坐起來吧,總這麼趴着,我心口難受,喘不上來氣。”
喘不上氣還一副要在地上趴到地老天荒的架勢,盛九覺得他這樣的貴族子弟實在很難伺候。隻可惜自己偏偏相中了他,且似乎越相處越喜歡。也說不出來為什麼,就覺得哪怕他有一些小毛病,她也願意包涵。
想不出來的道理也無需再想。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收拾眼下的殘局。盛九預備将齊鳴扶去床上,可齊鳴卻拒絕了,“我身上髒,恐弄髒了床褥。”他說着,伸手指了指靠在牆邊的竹床,“你把竹床放下,我先在竹床上換衣裳。”
于是盛九隻好再去放倒竹床,好在竹床輕,拖動它并不困難。且又低矮,齊鳴靠着自己也能爬上去。
隻要不躺在地上,齊鳴便覺得身心舒坦許多。隻是地上那一處潮濕依舊紮眼,他不得不别開了視線。身上都髒了,不洗個澡,實在令他片刻難安。可屋子就他和盛九兩個人,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盛九目下也是個病患,他沒法心安理得差遣她給她燒水倒水。
盛九扶着腰,一步一瘸又去給他找衣裳。櫃子裡放着幾身粗布麻衣,都是李郎中從自己的箱箧裡找出來,暫時借給齊鳴穿的。雖然舊了些,且還短了一截。齊鳴穿在身上,衣裳遮不住手腕和腳踝。但好歹聊勝于無,在這樣偏遠的地方,齊鳴也不便挑剔了。
将衣裳遞給了他,盛九問道:“你自己能穿麼?要不要我幫忙?”
齊鳴搖搖頭,表示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然而,不擦洗一下身子就換衣裳,齊鳴實在接受不了。眼看着盛九慢慢地挪步,馬上就要走出屋子了,齊鳴終于忍不住,喚住了她,“寨主,寨主若是方便,可否為我準備一盆水?半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