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很小就被送到溫嘉玉的身邊,陪着溫嘉玉一點點長大成人。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溫嘉玉的樣子。
——又瘦又矮,像個六七歲的孩子。
可他已經十一了。
前半生到底過得多艱苦,蘇幕很難想象,但他覺得或許回到家中後,少主可以慢慢好起來。
然而少主總是麻木又平靜,直到周小姐的出現,蘇幕從來沒有見過那麼不孤單的溫嘉玉。
但現在,他覺得少主好像又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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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嘉玉來的消息,周玉煙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走的消息也是,她沒有去見他最後一面,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周見川的身上。
周見川很久沒有回家,她一直在等。
這日,她跟往常一樣陪着沈淑用完早膳,卻見管家王德連滾帶爬地沖進來,跟往日的穩重大相徑庭。
沈淑漱完口,拿帕子擦了擦嘴,皺眉看着王德,問道:“發生什麼事,急忙成這個樣子。”
王德紅着臉,連汗也顧不得擦,就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東、東花園的、假、假山塌了!”
沈淑不明所以:“這事不是早就有了嗎,你至于這麼大驚小怪?”
“不不不,”王德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繼續道:“今天早上下人去搬假山碎石時,發現在假山下頭,有個地道。”
“你說什麼?!”沈淑嘩的一下站起,臉上滿是凝重,把身邊服侍的丫鬟都給吓了一跳。
有人在玄靈山莊挖了地道,而她作為當家主母居然一點都沒有發覺,這不僅是她的失職,更是置整個家族的安危于不顧。
數代基業,若是一朝毀于她手,将來要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她不得不嚴肅。
周玉煙在一旁聽完,就猜到了王德接下來要說什麼。
王德跟沈淑的緊張不同,有些激動地道:“地道盡頭有個石室,老爺就在裡頭。”
聞言,沈淑的表情仍舊是肅穆,語氣卻有些呆滞:“你、你說什麼?”
王德又重複一遍,聲音比上回大:“老爺在石室裡頭!”
沈淑紅唇微張,又是驚又是喜,一時不察,眼眶都紅了一圈,但她随即想到什麼,喜色淡了淡,她抿抿唇,猶豫一陣才問道:“那、那老爺他......是死是活?”
王德笑着點頭:“活着!活得好好的呢!”
聽到這句話,沈淑心裡的大石頭才轟然落地,高興地拉住周玉煙的手,催促道:“走,走,咱們去看看你爹。”
周玉煙被她拉着走的時候,也不忘跟王德說:“你派人去讓我哥哥回來,就說爹爹已經找到了。”
王德領命,忙不疊地去辦。
周見山被仆人們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間,沈淑到的時候,大夫剛給他把完脈。
沈淑雖然從王德空中得知周見山還活着,但究竟是怎麼個活法,生龍活虎和苟延殘喘還是有區别。
她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大夫,以至于大夫都不用她主動開口問,便說道:“隻是受了些傷陷入昏迷,沒有什麼大礙,好好調理就好了。”
沈淑用手撫着胸口,卡在嗓子眼的氣總算是順到了肚子裡。
大夫開了些藥,藥煎好,沈淑親自喂着周見山喝下,又等了會兒,他才悠悠轉醒。
沈淑見他睜開眼,眼淚一下子如泉湧。
周見山反應了一陣,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拍了拍身上顫抖的沈淑,啞聲道:“叫夫人擔心了,是為夫的錯。”
沈淑拿手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不過這一打用的力度幾乎沒有,比摸還要輕。
周玉煙見周見山醒來,問道:“父親,把你關在地道裡的人,是二叔嗎?”
聽到這個問題,最先有反應的卻是沈淑,她從周見山胸口直起身子,不可置信道:“他?怎麼會是他?”
周玉煙沒顧她的驚訝,定定地望着周見山。
周見山長歎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半晌才道:“沒錯,是他。當日我墜下懸崖後,便被他一直關在那裡,由秦歸顔看管。”
“還有秦歸顔?”沈淑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憤怒,以手握拳用力道:“他們怎麼能如此對你!”
虧她還給秦歸顔送了那麼多補身體的靈丹妙藥,現在想想,還不如喂狗!
周見山朝她搖搖頭,替秦歸顔辯解道:“她一個身懷六甲的柔弱婦人,丈夫犯下彌天大錯,你叫她怎麼辦?她能怎麼辦?她能忍心孩子出生下來便沒有父親嗎?就算是我,到了她那個境況,也隻會将事情隐瞞下來。”
沈淑想了想,到底是沒管秦歸顔,問着身邊的丫鬟:“他幾天沒回了?”
到這個地步,她連稱呼周見川的名字都不願意。
丫鬟想了想,說:“估摸着得有四五天了。”
沈淑掐着手指算了算,道:“是回來的時候了。”
這個節骨眼兒,辦完事的王德,從外頭走了進來,不像上次焦急,反而有些猶豫地道:“......那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