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煙沒想到看上去這麼沒心沒肺的溫嘉玉,會擁有這樣凄慘的身世,她一時沉默。
溫嘉玉卻始終用殷切的眼神望着她,不停地詢問着:“好嗎?”
周玉煙擡起頭,認真地問道:“你很喜歡周玉煙,對不對?”
溫嘉玉有些愣神,不明白她為什麼沒說“我”,而是說“周玉煙”這個名字,但在他眼中,兩者并沒有什麼區别,便點頭認真道:“是,非常非常。”
他每個字都說得緩慢而堅定。
而周玉煙看着他堅毅的眼神,卻突然想明白什麼事,微微一笑。
溫嘉玉以為她這是同意的意思,剛準備跟着笑,可笑容還未完全綻放,就生生地僵在臉上。
因為周玉煙說:“我會退婚。”
溫嘉玉面露慌張,他像是溺水的人急切找浮木一樣,抓住了周玉煙的雙臂,問道:“為什麼?”
他一連問了三個為什麼。
“你是覺得我出身卑賤?還是我有别的哪裡做得不夠好?”溫嘉玉求她:“煙煙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去改,我一定去改!”
周玉煙的右手輕輕地覆在他的腦袋上。
溫嘉玉愣住。
周玉煙用手輕輕地拍了兩下,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溫嘉玉不解:“那為什麼,你還要......”
他又開始想:“是因為宋涯?你喜歡他?”
說完,溫嘉玉的聲音小起來,臉上的脆弱有瞬間變為冰冷的殺意,他在心裡似乎做了某個決定。
周玉煙歎氣。
都這麼大的人了,卻依舊是小孩子心性,喜歡的要得到手,不喜歡的就要全數毀去。
可能因為他跟他娘一樣,死在了那個冬天,所以到現在,他也還是長不大。
“不許做我不喜歡的事,不然我要讨厭你的。”周玉煙說。
溫嘉玉的表情又軟和下來,但究竟是消除了殺意,還是暫且隐匿殺意,估計隻有他本人才明白。
周玉煙:“不管我喜歡誰,還是不喜歡誰,我都會提退婚的,所以,你不要想那麼多,也不要做那麼多。”
溫嘉玉不吭聲。
周玉煙看着他,突然問道:“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溫嘉玉不明白這個時候她怎麼會有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說:“煙煙。”
周玉煙對這個回答絲毫不意外,但她還是繼續問道:“你平時愛做什麼?”
溫嘉玉:“想你。”
周玉煙意識到如果她不說點什麼,他的回答可能全都是她,“把跟我有關的都去掉呢,别的還做什麼嗎?”
溫嘉玉回答不出來,看周玉煙神色似乎對他這個答案不滿意,又想着,嘗試說:“我有個四歲的妹妹,不親近人,隻愛跟着我,所以,我不修煉時會陪着她。”
見他的生活總算有跟她扯不上邊的地方,周玉煙如釋重負,說:“很好,那你以後,就繼續修煉,繼續陪陪你妹妹吧。”
她說完這句話,就起身要走。
溫嘉玉卻不讓,問道:“你要跟我說的,就這些嗎?”
其實還有别的很多話要說,但周玉煙又覺得無從說起。
她是周玉煙,又不是周玉煙,她不能那樣不講理地欺瞞溫嘉玉,讓他把感情毫不保留地傾注在她身上。
她受不起,也不能受。
在周玉煙原來的計劃中,她打算解決完玄靈山莊的事,就默默找個風水寶地,度過她的餘生,養雞養鴨,或是繼續修煉,都很不錯。
她不會占着玄靈山莊二小姐的身份,享用原主的資源地位,還霸占她的父母兄長。
她有她自己就夠了。
所以,她跟溫嘉玉之間,抛去那紙婚契,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周玉煙琢磨了一陣,朝他道:“溫嘉玉,去學學怎麼愛自己吧。”
他可以将周玉煙視若生命,奉若瑰寶,但前提是,他要先愛自己。
雖然他們兩個大抵都不懂愛,但周玉煙的情況比溫嘉玉要好些,至少她能知道他對周玉煙的執念,已經超過了愛本身。
沒有人的地位可以淩駕于自我之上,沒有人可以愛别人勝過愛自己,當這種情況出現時,愛就不是愛,而是虛妄了。
溫嘉玉神情木然:“你、你在說什麼?”
周玉煙輕松道:“等你學會愛自己,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到那個時候你再來找我,我一定歡迎。”
那個時候,也許他就能從過去脫困,真正地長大。
但至少要多久,周玉煙也不清楚,她隻是在溫嘉玉的注視下,慢慢地走出門,從一片水霧中,走到陽光裡去。
門外,蘇幕想要追上去問周玉煙究竟說了什麼,但當他看到溫嘉玉的表情時,他的步子又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