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追他的時候,跌倒在了雪地裡,一跌,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而他離家出走時對娘親的惡語相加,也成了娘親臨死前最後的記憶。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娘親小小的。
不僅臉小小的,墓碑也是小小的。
......
娘的死,成為他人生的一個轉折。
娘原來是一個大宗族的侍女,主子醉酒犯錯将她趕出了門,她後來知道自己懷孕,也不想讓孩子回到那樣冷漠的宗族中去,隻想悄悄地将他撫養大。
但他卻先娘一步,松開了手。
所以娘在瀕死之際,寫了封遺信送過去。
信裡頭,娘親成了跟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她隻是住在他隔壁的人家,知道這個孩子身份不一般,不忍孩子孤苦飄零,特此告知。
溫家人把他領了過去,看了他的長相,測了他的血脈,便知曉當年事。
小酉有了新的名字溫嘉玉,穿上了新衣裳,住上了新房子,有了新的母親跟父兄。
他幹幹淨淨地從孤兒變成了溫家子。
可是身上幹淨了,心裡卻有什麼東西開始腐爛,嗆鼻的惡臭令人崩潰。
娘的死像一道傷口,懸在他的傲慢之上,他以為時間能将其風化愈合,結果卻愈加灼痛。
他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也從沒有如此盲目、絕望,而又痛苦。
這樣的情緒成日折磨人,讓他做出了選擇,溫嘉玉特地挑了個跟娘走時一樣的大雪日,紛紛揚揚的雪沫子一落地,就被他的鮮血融化。
他的傷口足夠深,足夠決絕,可他還是沒能死成。
交好宗族的小女兒,發現了他的情況,焦急地喊人。
從那天起,他床榻邊,多了個人。
聽家仆說,她是周家的孩子。
富貴人家的大小姐,總是熱衷于救人的戲碼,俨然把自己當成醫者,成日地待在他身邊。
她真的很吵。
但有她,那些煩人的兄弟姐妹不會虛與委蛇地湊過來,所以溫嘉玉默許了她的存在。
她總是每天變着花樣帶東西,把他空曠的房間很快堆滿,但她還是在不停堆,所以他不得不重新整理房間,日日如此。
直到他的傷好,她要回家去了。
溫嘉玉沒去送她,他隻是繼續重複着過以前的生活,隻是不喜歡安靜,也忘記去尋死了。
......
他就那樣長大,她第二次來他家時,比以前高了很多,但還是比他矮。
她告訴他,父母這次來,是要定婚事,想問他有沒有人選。
他想,他那些肮髒虛僞的兄弟配不上她,他們沒有資格,不可以娶她。
——絕對不可以。
她值得更好的人,那個人......
能不能是他?
他們青梅竹馬,年少相知,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對,他們就該永遠在一起。
他知道他是不入流的妾生子,可他的愛不是,他比起那些兄弟,一點也不差。
溫嘉玉比以前更愛修煉了。
他本來天賦就高,加上刻苦的努力,更加日行千裡,所以他很快打敗那些年長的兄弟,成為了少莊主。
許多人恭維他,賀喜他,但他内心平靜如水,直到十八歲生辰。
那年他最好的生辰禮物,是跟她的一紙婚契。
他從此有了名正言順出現在她身邊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地與她接近。
即便周玉煙對婚事抗拒,他也覺得沒關系。
隻要她不愛上别人,隻要她肯留在他身邊,他就什麼都可以去做,也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曾怯懦、崩潰、自我否定,以為人生永遠暗無天日。
但在他失去光明的那天,他遇見了太陽。
所以當沈淑告知他周玉煙身世時,他也毫不猶豫地同意。
——他說他知道,他清楚,他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