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燭火将滅未滅地燃燒,家具被彌散的光暈洇出一圈歲月跌宕的黯淡,随着時間的流逝,鮮紅的燭淚像是血,一滴一滴滑落。
宋涯痛苦地倚着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用力到手背青筋虬結,指尖泛白。
他長眉微皺,壓着恹恹的黑眸,白玉般的脖頸布滿晶瑩的汗珠,蒼白的唇不知何時被咬破,滲出點點殷紅的血珠,襯得他清冷之外,多了幾分遠盛春色的糜豔。
體内躁動不安的魔氣被壓制下來時,銀絲織就的裡衣早被汗水浸透,顯出少年勁瘦的腰身。
宋涯如釋重負地喘着氣。
這麼多年下來,他自認已經對疼痛免疫,可今夜魔氣來勢洶洶,還是沒撐住,發出了低吟。
宋涯慢慢坐起身,黑眸裡恹恹的神色逐漸褪去,換成清冷的沉着。
要抑制魔氣,隻有兩個法子,一是服下神獸白虎看守的聖心草,二則是使用離緣谷的鎮谷之寶——太上化煞鏡。
這兩個法子,哪個都對現在的他困難重重。
不過神獸白虎蹤迹難覓,但太上化煞鏡是明确為離緣谷所有的。
他必須想辦法接近離緣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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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亮,禁地封印松動的消息,若長了翅膀一般飛遍整個天辰宗。
師塵光興緻勃勃地跟宋涯八卦:“聽說是有隻妖獸強闖禁地解開封印,宗主為了攔它被禁地烈火灼傷,至今未曾蘇醒呢。”
宋涯沒表露出任何興趣,隻是淡淡道:“師兄快些走吧,師尊還在等我們迎接貴客。”
宗主昏迷不醒,迎客的事自然落到大長老元淩頭上。
師塵光跟宋涯到明思堂的時候,貴客已然在了。
年輕的男子端莊持重,神情溫和,眉眼間自成清朗堅毅之氣。
元淩與他們介紹:“這位是玄靈山莊少莊主,周連遠,周公子。”
玄靈山莊與離緣谷是世交,周連遠作為少莊主應該知道些太上化煞鏡的事,想到此,宋涯勾唇笑道:“周公子,幸會。”
春風過,花氣飛浮,輕掠宋涯緞如流水的墨發,他眉眼充斥着良善的友好,日光細碎點綴白潔如玉的面容,交織出驚心動魄的美。
周連遠看得出神,要不是師塵光也出聲問好,怕是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他擡手輕咳一聲,将失态掩飾過去,命身後的奴仆抱出一樣東西。
元淩看了眼,便驚訝道:“這是玉晶手镯?”
“是,”周連遠點頭,“宗主受火屬性妖獸所傷,正需要玉晶手镯驅除火氣。”
玉晶手镯被擺放在盒子裡,表面華光流轉,似月色落霜,顯然不是凡品。
元淩小心地将镯子收好,說:“周公子解了天辰宗燃眉之急,此恩情,元淩斷然不會忘。”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周連遠猶豫小會兒,又道:“其實這玉晶手镯本是一對,另外一隻在舍妹身上,隻是她生性頑劣,與父親大吵一架後至今未歸,所以我才隻帶了一隻來。”
元淩早就聽聞此事,略微驚訝道:“還未找到嗎?”
“是啊,”周連遠說,“她不願接受與離緣谷少谷主的婚事,一氣之下跑了出去。”
“婚約竟是真的?”元淩想起什麼:“那離緣谷以太上化煞鏡作聘禮的事,也是真的了?”
“自然,”周連遠感慨萬千,“離緣谷少谷主對我妹妹情根深種。”
“總歸是年歲小,不懂大人的難處,再過幾年,便會好了。”元淩勸慰着他。
周連遠隻能無奈苦笑:“若真如此,母親也能少兩根白發。”
兩人交談之際,突然跑進來一個小弟子,湊近元淩耳邊說了些什麼。
元淩越聽,臉上神色就越發沉重,他告訴周連遠:“宗主情況惡化,我得趕緊帶着玉晶手镯去護法,周公子你——”
周連遠朝他溫和一笑,“我自是打算離開。”
元淩點點頭,對着師塵光說:“你們兩個,替我送送周公子。”
周連遠跟在宋涯後頭,從明思堂開始往天辰宗的大門走。
此時正是清晨,旭日初生,春風骀蕩,塵埃濁霧被驅散,蓊蓊郁郁的草木翻飛成浪。
周連遠來時匆忙,臨去了,才有空欣賞着一路的風景。
宋涯裝作無意地提議着:“周公子為何不在宗内多留兩日,算是個消遣。”
師塵光也說:“是啊,成日愁眉苦臉,難道不難受嗎?”
“不可。”周連遠連忙拒絕。
宋涯并未放棄,他努力想抓住每一個和太上化煞鏡有關聯的人:“兩日都不行嗎,周公子對自己未免太過嚴苛。”
“哎,”周連遠長歎一口氣,“舍妹至今未歸,母親着急得緊,莫說是兩日,就算是一——”
話說到一半,他看到什麼,眼睛瞪得像銅鈴,說的話也立馬變成:“一年半載也完全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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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煙靠在法器所的職位掙了不少靈石,有錢以後,她就興沖沖地跑到采辦處,讓采辦的弟子替她買東西。
因宗内人數衆多,買的東西也千奇百怪,難免顧不周全,所以弟子買東西,必得提前登記,然後再在約定的日子來拿。
周玉煙抱着東西,從采辦處出來後,就直奔煉藥居。
煉藥居裡,華舒已經準備好一切,就等周玉煙來。
“看!我給你帶了老母雞炖湯!”周玉煙像獻寶似的高舉着右手的兩隻雞,邊舉她還邊問道:“咱們在院子裡殺嗎?”
“不行,”華舒趕緊搖頭,“院子裡種着草藥呢,要是濺上血,師尊要罵的。”
“那去房間裡頭殺?”周玉煙面露難色,“我是第一次殺雞呢,血估計會濺得到處都是,到時候弄髒你的房間可怎麼辦?”
華舒的眼珠子轉了兩轉,立馬想到了解決辦法:“咱們去師弟的房間殺不就好了。”
“啊......”周玉煙有些驚愕地微張着嘴,“他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