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幸災樂禍地笑着隐去了。
南瓊霜翻了個白眼。
下了床,出去想尋顧止,要他陪她遊山。找到了侍仆一問,顧止回來看了她一眼就走了,說是被師叔罰跪祠堂。
想也不必想,又是為了她,惹了師叔不快。
說罰便罰,該罰的罰,不該罰的也罰,就算坐着少掌門的位子,也沒見少罰。
她心裡思忖着,顧止其人,看着光風霁月、衆人順服,背地裡或許隻是個空架子也未可知。
即便不是空架子,在這山内,也必定過得不怎麼舒服。
她垂下眼,手指卷了一點發絲,轉着。
這形勢,理想得太過分,太适合她取他的心。
既然如此,暫且别冒險罷。
于是,她回了房,撐着雙腮,出神地看樹上的落花。
*
顧止從祠堂中出來的時候,天已黑盡。
鳥歸山林,一切靜的可怕,隻餘不絕的蟲鳴。
走出祠堂,卻見院外唯一一盞燈下,站着一個清冷的身影。
第一眼,以為是楚皎皎,再一細看,卻是宋瑤潔。
他心裡不由得一緊。
“懷瑾。”那女子跟上來,弟子衣飄渺如白霧,那是慧德師叔入室首徒的衣裳。
“聽說你又被師傅罰了,我來看看你。你可還好?”
望着她關切神色,他卻無端想起那一天楚皎皎撐舟來接他的場景。同是受罰,今日她怎麼沒來?
忘了,今天的事沒同她講,她該還不曉得。
“還好。”他笑得輕松,“師叔不是總罰我?”
“師傅确乎是對你格外嚴厲了一些,你是将來的掌門,人人對你的期待都更高。懷瑾,你該感謝師傅這片心。”
顧止噙着一絲笑,走快兩步。
“師姐,這麼晚了來做什麼?總不會是為我擔心。”
“區區罰跪自然是傷不了你的,我不擔心你這個。”顧止聽了,隻是笑而不語,宋瑤潔接着道,“我擔心的,你該曉得。”
顧止自然曉得。但跪了這麼久,他脾氣也不大好,道,“我曉得,師姐不必說了。”
宋瑤潔竟半分也沒察覺他這話裡的情緒,隻當他與她心有默契,于是接着往下說,“你想,你下山一趟,原是辦事,卻兩次遭人追殺。”
“若說天山派的馭珠之法惹外人眼紅,遭人暗算也無可厚非。但巧的是,兩次追殺,兩次楚姑娘都在場。”
“甚至,兩次她都無辜受累,兩次都被你救下。茫茫人海之中,刺客怎會挑準了要要挾她——當真僅僅是倒黴?”
“最後一次,又好巧不巧,剛好中了隻有天山藥草能解的毒。最重要的是——”
“倘若真是要殺你,為何不選天山尋不到解藥的毒?”
說得顧止一陣沉默。
最後一句話,他實在尋不到理由反駁。
倘若真是奔着他來的,為何又要用幼紅春,他們焉知他下山時沒帶長生草。
若用其他的毒,明明更穩妥。
除非……
除非是故意,選了一種隻有天山有解藥的毒。
除非她故意中毒,意圖上山。
他不願細想,又不得不逼自己去細想。然而真想下去,又太可怕。
于是痛苦地捏着眉心。
顧止隐隐開始頭痛,長歎一聲,“我曉得。此間恐怕另有隐情,師姐容我想想。”
宋瑤潔輕拍他的肩,以表安慰,“懷瑾,别太勉強,也萬勿輕信。觊觎馭珠之術之人不知凡幾,别因她是個弱女子便想當然。”
這話,隐約使他想起慧德師叔那一句“你長兄,為人較你更智慧,手段也更淩厲”來。
他更覺頭痛欲裂。
“楚姑娘是客,我惟恐照顧不周,于是前些日子将人接來了我院子,沒有别的意思。聽說師姐為此介懷,求師姐原諒。”
“旁的都是小事。隻是她來曆不明,山内事千萬不得透露給她,特别是全山輿圖、鎮山玉牌和《天山心經》。”
“我曉得。”這樣事無巨細的囑托,讓他覺得自己十分無能。
宋瑤潔囑托完了,颔首轉身。
隻有她自己曉得,說出口的是“幼紅春有疑點”,沒說出口的是,每次一見楚皎皎,她都直覺到一個她不肯接受的未來——
她隐約愛慕了十年、卻未曾惹他心動片刻的高不可攀的人,有朝一日,或許會在短短幾天之内,為一個來曆不明、身無長處的女子,神魂颠倒。
她見不得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