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林密,枝葉婆娑。
尾巴打劫的兩隻毛老鼠一左一右挂在樹枝兩側,疼得四肢亂顫。
不遠處,鐘袖揮汗如雨,專心刨坑。
毛老鼠吼兒呼救,擔心被埋。
兩尺見方的土坑挖好,裡面的刺藤纏繞,外面葉子虛掩。
鐘袖退後幾步打量,滿意點頭。
刺籠有用,但隻能困些小東西,而且出來的急又沒帶谷子。
她索性挖個簡單的陷阱,看哪隻倒黴蛋路過等她來收。
村後老宅。
鐘李氏正在給冬被鎖邊,陳氏安靜地在旁邊替她填蘆花,最後一把鋪勻時,她局促地站起來:“大娘,家裡孩子還等着吃飯,我就先回去了!”
“都到這時辰了!今兒多虧你,一會兒留下來吃個飯再走!”
陳氏擺手小聲道:“您家被子急用,幫把手應該的。”
說完不待鐘李氏再開口就匆忙出了門。
鐘李氏歎了口氣。
“阿奶是不是累了?我給你捏捏!”鐘褞跑到她懷裡,伸手去撫鐘李氏攏起的眉心。
鐘李氏慈愛地摸摸孫子腦袋,笑道:“阿奶不累,褞哥兒今天找了那麼多柴累不累?”
“不累不累,有很多小孩!”褞哥兒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興奮地鐘李氏捏腿。
第一次體驗安穩。
第一次和同齡的小夥伴一起幹活。
鐘褞心裡隻有新奇又開心,哪裡會覺得累。
“好好,哎呦,都學會給阿奶捏腿了,好孩子!”鐘李氏笑眯了眉眼。
鐘褞也笑:“跟隔壁大河哥哥學的,他方才就是這樣給木伯伯捏腿!”
鐘李氏笑意漸消,憐惜地教自己傻孫子:“那你要跟人家好好相處知道麼?”
鐘褞聽話點頭,又換了一條腿捏。
鐘袖下山,老遠就聽見院裡老丐的笑聲恣意。
“想不到我這輩子沒享受到賢哥兒的孝順,倒是先享受到褞哥兒的了!待來日,丐爺定送你份謝儀。”
邊上幫忙打漿的書生面頰绯紅。
鐘袖私以為那是因為羞恥。
“阿姐!”褞哥兒看見她眼睛晶亮:“阿奶做了漂亮的新被子,可軟和啦!”
竈房門口泡洗苦槠果的裙姐兒也連連點頭。
鐘袖不信原色粗布能做出花兒來,但不妨礙她跟着開心。
青禾看她兩手空空回來,無情轉身繼續給苦楮打漿。
鐘李氏則直接問:“籠裡沒東西?”
“有兩隻毛老鼠,我給扔山裡了沒帶回來。”
張幼賢不解:“毛老鼠可是果子狸?它肉嫩且滋補,怎麼給扔了?”
鐘袖是怕吓到褞哥兒和裙姐兒,但還沒等她開口,老丐訓斥道:“古籍曾有記載一人因食用果子狸而染上時疫,你隻知其肉鮮嫩,卻未見其危,如何能以己身口腹之欲貿貿然給人建議!”
氣氛驟冷,張幼賢面色蠟白,起身欲緻歉。
鐘袖一拍腦門驚呼:“那咋辦?我沒弄死那兩隻啊,給它們逃了豈不是放虎歸山?”
轉身就要再去山上把後患給解決掉。
“萬物有靈,随它們順其自然吧!”老丐輕瞥了眼自己孫子,張口将人攔住。
鐘袖仍舊憤憤:“可恨我沒看過古籍!”
然後被青禾一個“戲過了”的眼神給鎮平!
*
新被隻有一床,老丐無論如何不肯先用,鐘袖就樂呵呵地抱回了女眷的屋子。
褞哥兒小腳丫擡了放下,最後還是凄凄慘慘戚戚地窩到老丐懷裡。
“明日我們也會有,褞哥兒可能忍得?”
褞哥兒揪着身上遮蓋的舊衣乖巧道:“首孝悌,次見聞。阿奶是長輩,又是女子,當先用。”
老丐贊譽地摸摸他腦袋。
青禾翻身側躺,低聲對旁邊悶了整晚的鹌鹑道:“食色,性也。你既無丐爺的年紀,也無丐爺的閱曆,輸得不冤。”
張幼賢脊背一僵。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半晌,張幼賢輕聲道:“……多謝。”
東方天色泛青,鐘袖從暖和的被窩裡爬起來将自己收拾利索,長發束起。
破短打本就是從戰場上扒回來的,配她如今幹癟的身子,做男子打扮丁點兒都不違和。
家裡幾個對她這身裝扮習以為常,但木連山不習慣啊!
他視線時不時地往鐘袖背着的纏布長刀上瞄,費好大勁兒才壓住追問的沖動。
牛車一路到了鎮上,木連山神色鄭重地交代:“鐘家丫頭,我這也是承親家提攜,讓我協助姻侄在豐元處理生意,這是正經事,等會兒你隻需要跟着我,其他的少管少說,可記住了?”
拿人工錢,聽人安排,鐘袖認真應下。
但姻侄?
昨天買鬥雞的小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