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站在最前面開口:“你們剛落腳,要忙的事兒肯定不少,你要是放心,這布交給我,保管給老先生做兩套體面的衣裳出來!”
村裡答應了給老先生做四季衣裳,但那也是走馬上任後的事兒。
鐘家人自己先買了布和蘆花,她們是十分樂意伸把手幫個忙,跟老先生結個善緣的。
鐘李氏沒拒絕,隻是回到家後就安排:“總不能讓人白幫忙!苦槠泡的差不多了,袖兒你們幾個現在去打漿,多濾幾遍,我明日先把豆腐做出來給人添個菜!”
“阿奶,我在山上還下了籠子呢,得去看看!”
“先不忙,讓他們幾個打漿,我趁着天還亮,先看看能不能做床被子,你過來給我幫忙。”
六匹布中隻有一匹細布是拿來給老丐做衣裳的,其餘全是粗布。
鐘李氏手腳麻利地忙活着,眼睛卻看着鐘袖:“銀子都哪兒來的?”
外面的土地不值錢,但木家村安定,又距離京城不遠,她跟隔壁的媳婦打聽過,就是下田也是一貫一畝。
村長昨兒可是給他們許了一畝上田,兩畝中田和三畝下田,少說也得十多兩。
更不用人家又幫忙辦戶籍又借老宅給他們,除了丐爺的面子,青禾他們先頭過來應該沒少打點。
三隻野稚也絕買不到這些東西,更不用說他們還帶了一小捧鹽回來。
很多時候不說,不代表她老人家心裡沒賬。
她不是迂腐的老太太。
數年流亡,鐘家十幾口人,她隻剩兩個孫女一個孫兒,不是命硬,而是她豁得出去,敢跟人拼命!
但她也有原則和底線。
“袖兒,逃難争命,是世道逼我們不能做好人,但你不能自己個兒主動當惡人!你丐爺教過你們,待那海清河晏,咱能無愧于心就是幹淨人!你記住喽,不管再苦再難,隻要沒災荒不打仗,你就要幹淨做人!”
鐘袖目光定在阿奶手中泛着霜色亮光的剪刀上,不着調地想:倘若她真作奸犯科了,阿奶會不會一剪刀戳來給她捅個對穿?
于是她特别老實地交代:“買地落戶的錢氏從羅家村村長家拿的,青驢和糧食也是他們家的……”
驢是青禾帶出來的,不能算在她身上!
羅家地窖裡的糧她也隻搬了一點兒,剩下的大部分都留給那幫被她從祠堂救出來的流民了!
最重要是羅村擄流民,販人口,為惡一方。她那麼做,不至于十惡不赦吧?
包括賣雞的事兒都交代清楚,鐘袖對着手指乖巧地站在阿奶面前細細琢磨。
鐘李氏剪刀從将粗布中間絲滑橫穿,頭也不擡道:“你不是要上山?去吧,要是再捕到野公雞還賣給那小少爺去!”
鐘袖:“……”
“阿奶,我忘了跟你說件事兒。”
“啥?”
“那小少爺好像是村長伯伯親家的兒子。”
嗤啦——
布裁歪了。
鐘袖小心地一退再退,腳後跟碰到門檻,她轉身摸了門口豎着的長刀就跑,假裝聽不見阿奶粗重的呼吸。
破敗的門口,她一頭撞在個身着補丁秋衫的婦人身上。
“陳嬸兒?不好意思,我剛跑的急,沒看路。”
陳氏是隔壁木長農的媳婦,阿奶用的剪刀和針線都是從他們家借的。
“沒…沒事兒,家裡活兒忙完了,我…我就是來看看大娘有沒有要幫忙的。”陳氏有些局促地揉着衣擺,小心地觑着鐘袖的臉色。
她男人癱在家裡好多年,還有四個孩子要養,窮得十裡八鄉都出名,因此很怕被鐘袖當成來打秋風的。
鐘袖彎了鹿眼甜笑:“我阿奶就在院裡呢,陳嬸直接進去吧!”
還貼心地對院裡喊了一嗓子讓阿奶出來迎人。
針頭線腦也是恩。
鐘袖願意給她體面。
靠山吃山,不少木家村的人在大山外圍打轉,鐘袖深知人的劣根性,便遠遠地繞過她們往裡走。
還沒靠近自己下的籠子就聽見一陣窸窣的動靜。
“總算來還債的了!”
鐘袖磨刀霍霍,待走近看清,眉頭卻皺了起來:“怎麼捉了隻毛老鼠?”
毛老鼠不是老鼠,而是形如家貓,腿短尾長,臉像畫了水墨還帶留白的狸。
半夜遇到吓哭小孩的那種。
小東西哼哼唧唧在刺籠裡打轉,想逃又找不到出口,還被紮得滿身小洞洞,就差哇地一聲哭出來。
聽見鐘袖的聲音,小東西拱起脊背滿身戒備,尾巴不安地到處擺動。
野兔野雞沒抓到,鐘袖有點失望。
就在她俯身準備逮小東西時,旁邊草叢忽然又竄出來一道花面黑影直撲面門。
陷阱?
鐘袖冷笑:“肉不多,心眼不少!這是打算演雙簧還是劫法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