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二哥你真機靈!不愧是咱們荼羅幫的智囊呢!不過你看這是啥......”郭盛說着摟起上衣,從褲腰上抽出一本樣式廉價的破書,徐叢定睛一看,發現上面也印着“漫蜀記”三個大字。
“這......你們是怎麼搞到的?”徐叢大驚失色。
“走,帶你去個地方!”李墨說完,帶頭大搖大擺朝巷口走去。
從熱鬧的錦木裡拐上成康街,又穿過幾條巷子,半個時辰後,李墨帶着徐叢來到一個荒涼破敗的胡同,兩旁街坊大多人去樓空,楓葉枯黃飄轉滿地,幾隻野貓正在胡同尾的垃圾堆裡覓食,見有人接近,便飛一般地逃竄開。
李墨帶頭走向左手邊的一家店鋪,徐叢一臉狐疑望過去,這才注意到那家店鋪邊兒上立着個木支牌匾,上面用楷體寫着“聚尚書鋪”四個黑字,木牌上布滿淺色抓痕,似是野貓所為,若不是有李墨引路,徐叢如何都不會想到這種人迹罕至的角落居然還有家活鋪子。
臨近書鋪,一股沁人心脾的書墨香氣撲鼻而來,接着映入眼簾的是架子上琳琅滿目的萬卷書田。
那些雜亂堆疊的文集畫冊,看上去都是不知從哪裡淘來的抄錄,而那些高大的書架,仿佛深入雲霄般沒有盡頭,徐叢張大了嘴在書架中流連忘返,不時擡腳繞過散落一地的書卷,感覺像是誤入了什麼幻世仙境。
如果真的有天國,那在十二歲的徐叢看來,這便是他理想中天國的樣子。
“诶,老伯,我們來了。”
過道盡頭傳來李墨刻意壓低的嗓音,徐叢轉頭望去,這才注意到架子盡頭竹椅上那個面黃肌瘦、整張臉埋在銀絲後頭的老頭兒,他将腦袋耷拉在一旁、雙目緊閉,除了間或抽搐的唇角,與死人别無二緻。
在李墨的輕聲召喚下,老頭兒迷糊着睜開雙眼,下意識将手伸向桌邊的毛筆。
“又是你們倆兒?”老頭兒的嗓音混沌沙啞,像蘇府荷塘裡養的大鵝。
“不止我倆,還有一個朋友。”
李墨說着微微側身,為老頭兒讓出視野。
“您上回跟我倆說的招工,包吃包住那個,還算數吧?”
“招工?”老頭兒喉嚨口發出一陣“呼噜噜”的怪聲,目光遊離思索片刻,慢悠悠答道:“招工這說法不甚準确,我沒錢給你們,最多管吃管住,我這兒活兒可不少,要打理書鋪,還要幫着抄書......”
“我知道,我知道。”李墨連連點頭。
“所以你們決定好了?”
“決定好了。”李墨說罷轉過身,朝郭盛使了個眼色,後者随即會意地把頭一點,伸手将一臉茫然的徐叢一路推到老頭兒桌前。
“不過不是我倆......”李墨挺直腰杆,指了指身旁的徐叢,“是他,讓他來這幫忙吧!”
“他?”老頭兒傾身向前,從上到下檢視徐叢,從他青腫的眼眶、泛黃開線的汗衣一直打量到腳上那雙磨出破洞的布鞋,眉間逐漸隆起一個鼓包,“這是你們從哪兒拾來的小乞丐?”
“他可不是小乞丐!”李墨擡高音量,“他叫徐叢,讀的書比我倆加起來都多!”
到了那時,徐叢方才領會到李墨的用意,他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下衣角,又将滑至手肘的包袱重新扶回肩頭,對着老頭兒端端正正鞠了一躬。
“我叫徐叢,從小就愛幹活兒!清潔打理、謄寫抄錄這些都是老本行!”
聽到這話,老頭兒倏地從迷蒙中蘇醒,鋒刃般銳利的視線穿過幽深的眼眶射向徐叢,後者繃緊身子,用盡可能真摯的目光對視回去,空氣如此凍結了不知多久,老頭兒擺弄胡子的動作終于停下,他移開視線,将手頭書摞最頂上的那本丢過來,沉聲吩咐道:
“先把這本《滬泾圖鑒》抄了吧。”
徐叢誠惶誠恐接過書,轉頭看向一旁的李墨,胸口按耐不住地上下起伏。
“還有,你叫徐叢是吧?”
“是,叢生的叢。”
“這名字不吉利......”老人擺擺手,随手從桌上撿起一本畫冊翻閱起來。
“以後你就叫徐懷尚,胸懷的懷,志尚的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