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徐叢依然記得,暴雨傾盆時,有隻麻雀落到他身旁。
“下去,笨鳥,去避雨啊!”
他對着麻雀揮手驅趕,後者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張着淋濕的翅膀掙紮起飛,跳到半空後又跌下,徐叢于是伸出手,讓麻雀跳到手心,接着一點一點挪到房檐邊上,匍匐着趴下,曲肘将淋濕的麻雀送到房檐底下避雨......
雨停後,徐叢見麻雀身上還未幹透,又捧着它嘟囔了很久,等到濃雲散去,鍍金日光再度洩下,徐叢便脫下上衣,赤裸着上身躺在房檐上曬太陽,很快,他打起哈欠,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等到他被遠處的争執聲吵醒,那隻麻雀已然不見蹤影。
——“竹林兇險,二弟,你在此處等我,我去去就來!”
——“那你帶上這件寶器!此器名為‘鎮妖鎖’,隻要有妖獸靠近,鎖身就會發出綠光,大哥,你一定小心!”
——“二弟放心,區區小妖傷不到我絲毫!”
隻此三兩句,徐叢便聽出二人演繹的是《尋妖志》第三十二回的内容,他起了興緻,手腳并用爬至西邊房檐邊兒上,抻長了脖子,卻隻能看到外巷裡的兩個腦瓜頂。
——“妖怪看招!皓天壺!”
青色衣服的少年掄圓胳膊,将手中的磚頭舉過頭頂......
“錯了!”屋頂上的徐叢忍不住糾正。
“皓天壺是任仲的法器,你演的是二弟玉雕,法器隻有鎮妖鎖。”
巷子裡的兩個少年登時站起身來,左顧右盼尋覓了半天,這才瞧見屋頂上的徐叢。
“我們當然知道皓天壺是任仲的法器,可我們隻有兩個人。”
圓臉小胖子仰着腦袋對他辯解。
“而且你說錯了!玉雕可不隻有一樣法器,”方臉瘦高的男孩在一旁大聲糾正,“他還在芍村洪廟裡尋到了青影劍!”
“我知道,但那是後來的事了。”
窄巷中,兩個男孩對視一眼。
“你也讀過《尋妖志》?”方臉男孩問。
“本篇和番外都讀過。”徐叢得意得搖頭晃腦。
“那你來演任仲如何?”圓臉男孩提議。
“好啊,第三十二回竹林捉蠍子精那裡對吧?”
“沒錯!你下來啊!”方臉男孩招呼道。
徐叢爬起來,跪在房檐邊沿兒朝牆外眺望,猶疑着搖頭,“太高了......我下不來。”
“開什麼玩笑!?”方臉男孩道,“任仲十三歲便從繼空法師那裡習得了禦風術!這區區不到五米的高度,你就怕了?!”
徐叢啞然,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他望着男孩手裡五顔六色的磚頭瓦片,心裡愈來愈癢。
“下來啊!記得雲城篇嗎?就是那奮不顧身的一跳,才讓任仲覺醒了被炎魔封印的禦風之力,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在兩個男孩一唱一和的慫恿下,十一歲的徐叢踩着房頂的磚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巷子裡,一高一矮兩個男孩翹首期盼着,還用腳體貼地為他移除了着陸點的碎石。
是啊,不試試怎麼知道?
于是,徐叢攥緊拳頭,猛地屈膝起跳向前,飛身越過橫亘在中間的圍牆,朝兩個男孩之間的空地撲将過去......
那瞬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落地時,巨大的沖力帶他撲倒向前,左膝重重撞上地面,鑽心一般的疼痛直沖顱頂,與此同時,掌聲在耳邊響起......
徐叢咬緊了牙才沒叫出聲來,疼痛很快消退,隻剩陣陣酥麻從膝蓋和腳踝上傳來,他調整呼吸,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漂亮!三弟,你這禦風術果然了得!”
徐叢轉過頭,迎上方臉男孩發着光的雙眼,男孩與他年紀相仿,此刻開心得露出了兩顆虎牙。
“二弟你說是吧?!”
圓臉男孩上前一步拍了拍徐叢的肩膀,“幸會!我叫郭盛,你叫我盛子便好,這是我表哥李墨,敢問少俠如何稱呼?”
徐叢呆站在原地,仔細端詳兩人臉上的表情,直到終于确認那份喜悅是真摯的,他繃緊的身體才逐漸放松下來。
“啊......”徐叢傻笑着抖掉褲子上的土。
“我叫徐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