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陸湘兒的房門外傳來“笃笃”叩門聲,打開門,曲臻捧着一疊衣物站在門前。
彼時的她又換上了來時那件米白色麻布裳裙,一頭蓬松細軟的烏發垂落腰際,周身沒有多餘的修飾,有種樸素的柔和。
“沒打擾到你吧?”
和初遇時相比,此時曲臻臉上多了些朝氣,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衣服都幹了,我拿來還你,順便道别。”她說。
“你要走了嗎?”陸湘兒接過衣物,雙唇不自覺隆起。
“嗯,不過返程時我還會經過鹿嶺,我們應該很快會再見。”
曲臻笑笑,“這兩天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謝謝你願意把衣服借給我。”
陸湘兒眨眨眼,轉手将衣物堆上一旁的立櫃,接着一把拉過曲臻。
“走,我去後廚給你們拿些幹糧路上吃。”
鹿裡客棧三樓,角落客房房門緊閉,房間内,兩張床鋪整潔如新,影一站在窗邊,晨光襯出腰背威儀的線條,他将短匕、吹箭和套索擦拭幹淨,再逐一綁系在外褂裡懷,接着紮緊腰帶,将插滿銀針的腕帶環上手腕......
客棧前堂,徐懷尚最後一次檢查剛剛寫好的信,封上信箋以前,他小心地将昨日從山上摘來的四葉草塞了進去,随後鄭重其事将其交給陸掌櫃。
“您說信差今日來取信是吧?”
老掌櫃點了點頭,将信箋壓在算盤底下。
“那麻煩了。”徐懷尚躬身緻謝,“我實在擔心家裡人記挂。”
“你們也不要逞強。”陸掌櫃囑咐道,“從草坡繞路實在兇險,要是不行,你們就回來,客房我給你們打折。”
“應該不會有事的。”徐懷尚再次颔首緻謝,“我們有影楓呢。”
三人臨行前,阿楚穿着汗衣從樓上火急火燎地趕了下來。
“少爺還沒起,我和蘇震來送送諸位,有些話少爺要我帶給臻兒姑娘......”見衆人神色狐疑,阿楚補充道:“啊,少爺最近身體欠安,大夫說他不能起早......”
聽罷,陸湘兒翻了個白眼。
“不過他特地交代了,讓我一定留下臻兒小姐的住址......”
阿楚一邊說一邊拉着蘇震湊到曲臻跟前,“老爺最近催得緊,少爺說要是臻兒姑娘願意的話,他可以親自上門提親!”
阿楚說着撸起蘇震的袖子,将蘸了墨的毛筆遞到曲臻眼前,後者站在原地一臉無措,徐懷尚看不下去,上前一步給攔了下來。
“咱們來日方長,若是日後有緣再見,讓你家少爺親自和臻兒姑娘講吧。”
“就是......”陸湘兒在一旁嘀咕,“你家少爺也不知道先問問人家是不是名花有主了......”
阿楚聽罷大手一揮,“我家少爺說了!管他張三李四,隻要還沒過門,死活也要把臻兒小姐搶過來!”
阿楚說得激動,抓着毛筆朝曲臻撲将過來,徐懷尚在中間竭力攔阻,拉扯中袖口染上幾道墨迹,曲臻見狀匆忙和陸湘兒使了個眼色,抓起行囊轉身開溜......
至此,預想中莊重從容的送别以一出鬧劇收場,三人匆匆踏上了前往夢州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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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臻兒姑娘正值桃李華年,卻全然沒有婚嫁的打算?”
日上三竿,徐懷尚和曲臻并肩走在山道上有說有笑,被最前面的影一落出好遠。
“嗯,”曲臻輕輕應了一聲,“我平素少與人來往,家裡人......倒也不急。”
“那你父親和我倒蠻相似,别看我家閨女今年才十二,她娘卻已經替她物色好了成親對象,結果前些日子,聽說我要放棄老家的官職去夢州做小本生意,親家直接毀了婚,搞得我挨了好一通罵,不過你說這是壞事嗎?這麼輕易就悔婚的親家,叫我怎麼放心把女兒嫁到他家?”
“那您女兒怎麼想?”
徐懷尚輕笑一聲,“她一個小姑娘家懂什麼?”
“不懂嗎?”
徐懷尚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曲臻,曲臻沒有避諱地與他對視,片刻後,徐懷尚笑着搖了搖頭。
“你說得對,我該聽聽她的想法的......”
徐懷尚擡手正了正頭頂的烏紗帽,将目光放低了。
“還好不晚,等我在夢州安定下來,就把家人都接過來,其實我本就希望蘭兒她可以無憂無慮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嫁什麼人就嫁什麼人,什麼‘女大不中留’、‘女子無才便是德’,真不知道是哪個孫子編出來的玩意,尤其是此行遇上你,臻兒姑娘,我想,若是像你這樣才識過人的女子能活得潇灑快活,那這世道也就不算太壞......”
聽到這兒,曲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