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懷尚認出遇險的三人正是昨日在客棧裡鬧事的主兒,他曾有過一瞬間的遲疑,但眼看着曲臻頭也不回地沖進泥坑、加入到救馬的行列,他的腳步也不自覺加快了......
彼時,曲臻大步淌進泥水,伸長胳膊牢牢抓住阿楚手中的缰繩,但她很快發覺,一切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順利。
——腳下松軟難以借力不說,沒過小腿的泥漿更是渾濁緊實,加上馬兒掙紮的力道奇大無比,盡管她用盡渾身力氣,卻還是隻能被硬拖着向前,任由雙腿越陷越深......
“放手吧少爺!老爺不會怪......”
阿楚話音未落,繃緊的缰繩竟從手中脫離,随即整個人被身後的蘇震從泥潭裡生生拖了出去,與此同時,曲臻在一股怪力下被拉扯向前,雙腿卻因為深陷泥漿無法發力,眼看着就要撲倒進泥坑......
一隻烏紗帽飛懸至半空。
驟然回縮的缰繩在半空中被另一隻手猛地拉住,行将跌倒的曲臻也被一隻胳膊攔了下來......
曲臻好不容易站穩後轉過頭,身旁的人是徐懷尚。
“都抓緊站穩!”徐懷尚将缰繩繞了一圈纏在手腕上,擺出一副要與馬兒共存亡的架勢,在他身後,滿身是泥的阿楚在地上艱難爬起,再次沖進泥坑抓住了缰繩,另一隻手伸向身後夠上蘇震的胳膊......
“聽我口号!一,二,拉!一,二,拉!”
那一刻,徐懷尚堅定有力的嗓音似乎為在場的五個人注入了新的力量,先前險些放手的杜連城再次抓緊缰繩,雙腿在泥坑中晃悠着試圖站穩。
曲臻也艱難地将腳從泥濘中拔出,跟随着徐懷尚的口号站穩、再發力。
蘇震岔開雙腿大喝一聲,再次使出全身力氣拉住阿楚的胳膊。
而夾在當中的阿楚隻能忍受着“五馬分屍”的痛苦,咬緊牙關努力不叫出聲來。
“一,二,拉!一,二,拉!”
泥潭中,五個泥人喊着整齊的口号,脖子上青筋暴起,逐漸聲嘶力竭。
泥潭邊兒上,局外人影一正踱着步子四處張望。
顯然這條山路是走不通了,四周的林子雖然地形險峻,但憑借他的身手完全不成問題,不過這次他可不是一個人,想到這兒,影一轉頭望向正紮根在泥潭當中發号施令的徐懷尚......
口号喊得響亮,進展卻微乎其微。
這群蠢才,馬往深處陷,人卻隻會橫着拉,如何拉得出來?
影一嘴角向下,默默别過頭去。
左腿上的舊傷開始隐隐作痛,氣力将盡之際,徐懷尚扭過頭,将摸魚的影一逮了個正着,急得破口大罵:
“你小子愣着幹嘛呢?!過來搭把手啊!”
影一卻充耳不聞。
他确實也有過并肩馳騁的愛馬,但此馬非彼馬,生死與他何幹。
——“影楓!我可是付了錢的!”
影一一時被徐懷尚吵得心煩,轉過頭就要往回走,沒等走出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哎呦”一聲大叫,影一回過頭,正看見阿楚一屁股跌進泥坑,與此同時,徐懷尚和曲臻被猛地朝前拖去,眼看着泥水就要沒至胸口,卻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危機關頭,蘇震也來不及扶起阿楚,隻能連滾帶爬地沖進泥坑支援,可眼下形勢容不得他們絲毫松懈,眨眼間,兵敗如山倒,幾人掙紮了半天取得的成效再次化為泡影。
馬兒死命掙紮,濺起的泥水不住甩上衆人的臉,徐懷尚閉緊雙眼将身子後傾,用最後的力氣喊出了那句話:
——“我加錢!加錢!!”
片刻後,影一了扯出腰間的套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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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需要說明的是,讓影一改變主意的并不是“加錢”兩個字。
收下徐懷尚的保護費,隻意味着他有義務保其免受外部威脅,但對于那些沒事找事的自殺式行為,他完全可以置若罔聞。
隻是,影一身為連續三年數百起暗殺無一失手的影笙會第一殺手,既然接了刺殺令,他就不能讓目标以别的方式死去,這是身為一名賞金殺手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彼時,徐懷尚隻覺得右臉被什麼東西抽了一下,他微微睜開眼,發覺肩膀上多了一根繩子,順繩回望,繩身竟一路向上高懸于不遠處的一顆槐樹枝杈中間,而槐樹下面,影一正握着繩子末端等在那裡......
徐懷尚瞬間意會,他火速将繩索綁上缰繩末端,頭也不回地大叫,“你們去那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