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不知何時起了一道旋風,擦着墓穴四壁旋轉,漸漸凝聚成一條似隐似現的黑色龍形,繼而兩條、三條……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
石台還在歪歪斜斜中一點點上升,原本距離他們頭頂兩三米高的洞頂,正在離他們越來越近。如果一直上升,他們将會連站立的地方都沒有。而腳下的水中,是無數的蝕骨啃肉的黑蠱蟲。
衆人仰頭環顧間,幾條黑影已經極速襲來,龍煜和兩個男生後仰避開,白宣卻遲了一步,被那條黑影穿胸而過。
白宣一閉眼,以為自己就這麼死了,可奇怪的是,她隻是覺胸口一涼,不痛也不癢,人也好好的站着,不禁喊道:“我沒事……”
而陸靈蘊卻已看到,她周身有白色的氣息湧動散出,那是神魂消散前的征兆。
龍煜回頭,顧不得多想,隻喊了一句:“得罪了!”幾乎是将白宣撞進了西方的坑中!
既是生祭,就不能讓她死在外頭。
龍煜這一舉動太過突然,白宣落入坑中時才反應過來,她睜大了眼睛,看着坑中密密麻麻的黑蠱蟲沖向了自己,一聲凄慘的叫聲很快就被終止了,有黑蠱蟲鑽進了她的嘴巴、鼻孔、耳朵、眼睛……
咔嚓咔嚓的絞鍊聲從西方頂上的棺材處響起,棺材降落的速度更快一些,“轟”的一聲直直砸進了白宣所在的坑裡,石台猛地一顫,竟停了下來。
一頭白額虎威風淩淩地出現在銅棺之上!
活着的幾個人心裡,又痛又壓抑。
大約是陸靈蘊所持長劍太過兇悍,碰之即死沾之即亡,墓中兇邪沖擊人身,卻極力躲避她的劍,她劈斬幾次無果後已有些惱躁。
而其他三人的情況更是不好,隻有躲避的份,一點防禦之力都沒有,死亡是早晚的事。
腳下咔嚓聲又響了起來,祭台又開始上升,隻是比上次緩了一些。而随着第二具銅棺墜落,中間的水柱又強壯的許多,小瀑布一樣的往下沖。
龍煜看這難以挽回的局面,一咬牙喊道:“兄弟們我先走一步!”
言畢朝着中間那道銅棺沖了過去,沒入了被陸靈蘊踢開的棺蓋縫隙中!
這具沉寂了許久的銅棺終于又開始轉了,越來越快,棺下的水也像是沸騰了一樣,被攪動起巨大的水花。
青墨和玄淵看着這一幕,恐怖麼,恐怖,絕望麼,絕望。可是再多複雜的感情也來不及細想,橫豎是死,既然是注定的結局,那就應劫吧。
倆人對視一眼,一個朝東,一個朝北,躍入了坑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隻有鎖鍊的咔嚓聲,仿佛在鉸噬人心。
随着最後兩具銅棺落入坑中,石台終于停下了震顫,也平衡了,穩穩地又懸在了水面之上。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靈獸終于現身,竟是人身血靈鑄就!
陸靈蘊肅殺的臉上淌下了兩行淚,左手掐訣,帶了絲哽咽道:“太上敕令,驅邪滅精,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侍衛我身,速現真形!急急如律令!”
一時間,虎嘯雀鳴,四靈衛身形乍現,瑞氣騰騰環繞在陸靈蘊身旁,竟将九條冥龍逼退,一時再難近身!
可不等陸靈蘊有近一步動作,孔洞上方突然傳來震顫和轟鳴聲,巨大的水流像洩洪一樣從上方灌下來,水花翻飛中,一根巨大的青銅柱紮了下來,直直戳向當中那具銅棺,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将銅棺戳入了水下。
陸靈蘊隻覺好似下了一場豪雨,巨大的水花兜頭蓋臉砸下來,一些黑蠱蟲也被翻上了石台,卻似乎懼怕劍氣,避開她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漸漸水面平靜了,隻是那口銅棺和那根巨大的青銅柱,再也沒有浮上來。
她含淚看着周遭狼狽,聽着嗚鳴的龍吟,想着外界或許已經屍橫遍野,雙眸又開始泛紅。
六甲天書中,有一道禁咒,之所以被列為禁咒,是因為有咒無用,從來沒有人用過。這道咒法霸道至極,它能蕩清一切兇穢邪魔,同時也會消弭所有生機靈炁,施法之人當然也會神魂不存,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這麼幹,說白了,相當于是萬物重啟。
這咒法有個美好的名字,混元無極長生咒。
或許是今日一劫太過慘烈,或許是親見一路相伴的隊友一個個慘死,或許是怕外面的兩個人沒辦法支撐太久,又或許是不忍漫山生靈塗炭要盡快終止……總之她動了,蚩尤環被她摘下甩進了水中,她卸去了全身躁氣,盤膝而坐,将那柄滿是殺意的長劍橫在了雙膝之上,一如那個羽化在門口的白衣少女。
雙手結印,調息凝神,存想己身與天地日月相交融,在四象靈獸的幻影中,她雙目微阖,容顔悲憫,雖衣衫破敗,又顯莊嚴神聖。
她口中咒語緩緩流出,似來自九霄,杳遠而又神聖:“九天有命,上告玉清,促召千真,俱會帝庭,太乙下觀,雙皇翼形……九天告命,萬神敬聽。急急如律令!”
以“九天有命”開始,以“九天告命”結束,請玉清召千真,會帝庭,誅妖邪,保安甯。
咒語流淌中,九條冥龍已無力盤旋沖擊,不知是敬,是怕,還是絕望,已悉數匍匐在地。
九天生九氣,九氣出雷門,掌三十六雷之令。咒令既出,雷霆震怒,一道又一道的轟雷灌頂而下,祭台震裂,山洪滅頂,王墓傾覆……
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力量,讓童離澀澀發抖。她雙目死死盯着帳中那枚五行旗,看着上面的紅線斷掉一根,又斷一根,再斷一根……外面是蠻奪之力,這被五行旗辟出的小小一帳空間,飄搖欲墜,一旦紅線全斷,再無生機。
外面雷聲翻滾,猶如炸在耳邊,她猜測此刻外面已經天翻地覆,可她不敢冒頭去看,眼看隻剩最後一根線在苦苦支撐,她拾起那枚小印在線上繞了一圈又壓了下去,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轟隆一聲巨響,她們所在地面都狠狠震動起來,那是山體崩覆的聲音。
透過帳篷上的虛影,童離瞥見一個龐然大物朝着帳篷壓下來,她幾乎想也沒想就朝周中陽撲過去,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去擋那緻命一擊。
身體一沉,巨大的裂骨之痛襲來,童離最後看了眼周中陽,還好,他沒事。
她已盡力了,剩下的,願這個男人天佑。
她在這個念頭中,再也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