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陽在醫院裡躺到第五天時終于睜眼了,看見他老媽趙卓然時吓了一跳。她那張保養的猶如桃李年華的臉,變得暗黃消瘦,要命的是他還看見了一根又一根的白頭發分散在她腦袋上。以往她攬鏡自照,但凡看見一根白頭發都慌得各種補,怎麼這會兒能容忍這一腦袋白發,看起來竟老了十年、二十年。
他想問問,可嗓子啞,張了張嘴竟沒發出聲音。
“兒子,我的兒子你醒了……”
趙卓然看見他睜眼,眼淚跟瀑布似的往下淌,撲抱在他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二十四小時守護的醫生勸開了。
周中陽去檢查的功夫,周照奇也到了。
兒子“失蹤”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這對夫妻已被磋磨得不成樣子。周照奇比之承受喪子之痛、又走投無路的許炳南也好不到哪去。
接到那個未知電話趕到這處病房時,周照奇夫婦見了幾個略有耳聞,卻從未見過的神秘領導。他們并沒多說什麼,隻是告知周中陽涉及了一樁機密中的機密,他和陸震一起去了某個地方,不幸的是那一行人最後都死了,連陸震師徒也沒能幸免,不幸中的萬幸,他們的兒子活了下來。
隻不過周中陽會忘記這段經曆,他們希望他周圍人也不要再提及,最好也全忘了。
周中陽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傷早就好了,隻是那個叫阿滿的大夫始終不準他出院。她挺漂亮,隻是不怎麼說話,每日早晚來看看他,既不給湯藥,也不給用針,周中陽實在不知道她這算是個什麼療法。
就這樣在醫院裡晃悠了四五十天,阿滿終于放人了。
出院那天王睿、雨濃、李炤都來了,鮮花禮物一大堆,還在他家别墅裡放了一挂鞭,搞得好像過年。家裡阿姨準備了一大桌子菜,一桌人有說有笑,熱鬧到入夜才散。
安靜下來後,周中陽忽然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感。
他在家裡晃悠了幾圈,從一樓到二樓,從客廳到書房,每個房間都進去轉了轉,覺得好像有些不同,又覺得本就如此。
洗澡時他又從鏡子裡看到了後背的傷疤,他們顯然是給他處理過了,很淡,可仍然能看得出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入過。
爬個山遇到暴雨塌方,被灌木穿刺九死一生,他們這麼說,他姑且假裝信了吧。
*
半年後的一個極普通的周末,加班的周中陽接到了王睿的電話,約他去酒吧。
那間叫做Seabed的酒吧他有半年多沒去過了,如今早已經易主,也改了名字,叫Uki,中文叫浮世。
王睿依舊是這裡的常客,電話裡說新來一個駐唱的漂亮女生。王公子在泡妞這條路上一直沒有懈怠過。
再進來周中陽發現這裡氛圍跟以往大變樣,以往火爆又吵鬧,到處充斥着荷爾蒙氣息,眼下人卻不多,音樂和緩又恬靜。他掃視了一圈兒說:“現在老闆是誰呀,看着是不圖賺錢。”
王睿呵呵一樂:“一禮拜也就一天這樣,換個日子那擦邊節目也多着呢!”
倆人找了個離舞台近點的地方喝酒聊天。
王睿說:“你跟那個誰,趙家那個千金,定了嗎?”
“嗯。”周中陽淡淡應了一聲,“趙書嶼。”
“哦。”
王睿腦子裡依然還是那張漂亮又明媚的少女的臉,對這個趙書嶼,他見過兩次,卻沒記住臉,更記不住名字。
但他也知道,他們這種人,強強聯姻是常态,也是必然。
王睿低頭喝了口酒:“什麼時候訂婚啊?”
“長輩在看日子,可能下個月吧。”
“行啊,先恭喜你了,動作比我快。”
“你要是想,也是分分鐘的事。”
王睿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喜歡她嗎?”
周中陽轉着手裡的酒杯,帶着幾分随意說:“還成。”
“跟你說話真他媽費勁!”王睿放下杯子,“你看着我,哥們就問你一句,你想睡她嗎?忍不住的那種!”
一句話把周中陽問愣了,不過很快他就又笑了:“還成。”
“操!”
王睿不吭聲了,抄起杯子猛灌了一口。
舞台上的歌手已不知什麼時候就位了,是個穿着米色裙子的女生,看起來很小,五官小巧漂亮,一頭微卷的長發散下來,微微一笑,又甜又純還帶幾分欲。
王睿放下了杯子,默默轉向了台上的人。
他總覺得這姑娘像極了早前的袁思露,看着讓人又憐又愛。
看久了,又覺得有幾分像陸靈蘊的影子。
音樂響起,女生開口了,聲音又幹淨又溫柔,聽得人暖暖的,卻又鼻頭發澀:
“那一眼你的眸,蕩漾傾城的溫柔,我羨風拂你袖,輕輕吻你的額頭。
我無緣牽你手,隻将無奈寄星鬥,這場愛似夢遊,隻在我的夢逗留。
人間無你共白頭,隻有時光與烈酒,春去秋來相思瘦,一身塵埃伴憂愁……”
周中陽聽着女生輕靈靈的歌聲緩緩流淌,又看王睿一眨不眨地盯着,呵呵一笑說:“喜歡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