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台中間的水泛着血腥氣,細看密密麻麻浮着一層黑色蟲子。那個爬滿蟲子的“圖戈”竟隻是一身衣裳,軀體不見了,翻騰間一團團的蟲子從中湧出來!
“這是……身體被吃完,衣服浮上來了嗎?”青墨聲音都有些顫。
白宣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強忍着才沒有吐。想起丹粟,再看那坑底除了帶着屍氣的血迹,就隻有破損的衣服,骨肉也都沒有了。
龍煜把胳膊上的傷口又纏了幾圈說:“這些黑蠱蟲對血敏感,吃生人骨肉,是古老苗巫咒術中出現過的一種陰邪毒物,我外婆……也用過。本來這裡封閉千年,它們應該都是不活躍的,我猜圖戈是拿自己召喚了它們,隻要有食物,一兩天的時間,足夠這些蟲子繁衍無數!”
青墨不解:“圖戈把自己搞死圖什麼?”
“你不了解他!”龍煜眼裡冒火,“兩百多年前他就被我祖上阿婆放蠱蟲啃噬過,他沒那麼容易死。或者說,他是舍棄了這一副肉皮囊,要謀求什麼。”
咔嚓咔嚓的鎖鍊攪動聲又響了起來,來自坑頂上吊着的銅棺,它正在一點點的下降。
而随着它下落,圓台正中的“錢孔”上方,開始有水滴落,滴答滴答,砸在青銅棺蓋上,聲音不大,但卻聽得清楚。
“這是祭祀!”龍煜聲音沉得可怕,“生祭開始了,我們都會死!”
一句話說得大家心裡一寒!
白宣追問道:“你說清楚些,怎麼回事?”
龍煜盯着那緩緩下降的銅棺說:“還記得在三生石那一晚嗎?我們每個人都走了一遭生死界,都是看過自己前世的,隻是你們都被童離魇住了,完全不記得經曆了什麼,隻有我,我還記得!”
在他的夢裡,那個白衣少女玉立高台,召靈喚聖,四象靈獸圍着她隐隐可見,腳下是匍匐的先民,身前是虔誠的苗主,四方銅棺内是血肉模糊的鮮嫩祭品……
他醒來後久久無法釋懷,道法神聖,為什麼要與如此有傷天和的殘忍蠱術結合?
後來又覺得在那種不甚開化的年代,也并不稀奇,同樣殘忍的不是還有藏區先民習俗麼?再說雲爻也從未标榜自己是什麼光明仙師,他們稱她詭師……
那棺材已經下落了一米多,而圓台正中的水滴已經變成了碗口粗細的水流,像一根透明的柱子豎在青銅棺頭,又滑落進下方的水裡。
龍煜的話冷得像地獄寒冰:“外面那第七幅畫中,先民叩拜的五個人就是我們,我們是蠻王登仙的接引者,也是祭品,丹粟,就是第一個被獻祭者!”
他這話簡直是對幾個人死亡的宣判!
三個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齊齊看向陸靈蘊,似乎想從她那裡證實什麼,或者否定什麼。
陸靈蘊衣衫破損,握着那把黑漆漆的陰冷長劍,神情肅殺,全無仙風道骨之姿,倒像是來自地獄的使者。
“咣當”一聲,那口棺材重重地嵌進了坑裡,棺底染血,一些紅色的線條湧上了四方棺壁,竟顯出一幅詭異的圖紋,一隻張着翅膀的紅色大鳥亮了起來,似乎下一刻就要起飛!
“朱雀!”白宣看着這詭異一幕,胸口劇烈起伏。
龍煜說道:“是,南方赤色為火,丹粟對應的正是朱雀!白宣白色為金,在西方;玄淵黑色為水,在北方;東方青色屬木,青墨,那是你的位置!”
“而我,”龍煜望向金甲屍所在的那具棺材,“我大概要與它同眠了!”
幾個人都說不出話來,青墨、白宣、玄淵,再加死去的丹粟,他們是被組織培養的孩子,身入玄門,曾覺得這是非常酷炫的名字,竟不料早就預兆了結局。他們要重走前世的路,又或者恰恰是因為前世如此,才有他們的這一世。
又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這回是來自他們腳下。巨大的石台猛地抖動了起來,像是地震般讓人站不穩。但持續時間不長,四五秒鐘後巨大的震蕩穩了下來,但石台似乎是想上升,可一角被沉重的銅棺壓住,台面變得傾斜,下壓之力和托舉之力糾纏,發出咔哒咔哒鉸鍊聲。
再看那條水柱,又粗了一圈,打光去看水是從頂上一個十分規則的孔道中沖下來的,從最初的一滴一滴,到如今急沖的水柱,孔道是會變化的,想來也是個機關,至于水源,大家都不約而同想到了外面那片湖。
他們看不到的是,從丹粟落入南方的坑中遭蠱蟲啃噬開始,外面的世界已然悄悄起了變化。
童離強撐着從帳篷中探出頭來,瞧見天空中彤雲密布,似乎又開始醞釀新的巨變。
她天生對魂炁的敏感,這會就覺得有什麼可怕的力量在蠢蠢欲動。很快轟隆隆的雷聲響起,湖中再現弧光電環的異象,一時間好似整座山都沸騰了,鳥竄獸奔,各種恐怖的鳴叫此起彼伏。
這種感覺與陸靈蘊召風雷時又不同,她那場法事雖然也動靜極大,看着是毀天滅地一樣的震蕩,但其中并無殺伐之氣,反倒有一股滌蕩萬穢的浩然正氣充斥在天地間,而此刻這風雲激蕩、萬獸悲鳴中,卻藏着弑殺奪魂之力,這大概才是這千古兇陣的真實力量!
童離拖着傷損之軀,慌張地去翻包,找出來五面五色小旗子,四面插到了帳篷四圍,一面立于帳中。又用紅線在外圍旗子上攔了一圈兒,形成了一道小籬笆似的圍欄,四方紅線延伸到帳中旗上,五行相輔相成,相生相克,這是借五行之炁形成了護衛。
之後她又鋪黃紙調朱砂,忍着手痛,夾着毛筆歪歪扭扭畫了五道符,分别在五隻令旗下焚燒,這是昭告五方神明祈求庇佑。
想了想,又把周中陽身上那枚差點要了她命的轟雷印找了出來,壓在了居中五行旗下鎮壇。
她不知道她這陣法能不能扛住這一劫,能扛多久?但此時就她倆,她也隻能做到如此了,隻盼着他們下洞的戰友能順利,能快點結束這場浩劫。
她縮在帳篷中守着昏迷的周中陽,隻覺殺氣越來越重,好似要将整座山化作地獄。外面的動靜也越來越大,各種混亂的聲音中,還夾雜着陣陣似牛似虎的嘶吼,這聲音鑽人毛孔,令人聞之體寒。
白宣覺得身體在控制不住地抖動,連聲音都有些發顫:“這是什麼聲音?”
“是龍吟!”沉穩的聲音從陸靈蘊口中發出,“冥龍蘇醒,奪丹開始了!”
突然間整個空間亮如白晝,五具銅棺和鈎連銅棺的鎖鍊上同時起了火星,發出噼噼啪啪的刺耳聲響,雷聲越來越響,那陣陣的龍吟聲聽着也越來越兇!
陸靈蘊已經大緻明白前世的齊修做了什麼。王墓中本是一座四象護主的守護法壇,修行之人在其中雖然靈氣吸納緩慢,卻不會有任何損傷。
而齊修卻在外面九龍湖中豎起了引雷陣,并用九根巨大的銅柱釘死了九條龍,這直白講就是要吃獨食!之後又将墓内五具銅棺與外面雷柱鍊接,被動可以吸納山中渡劫失敗者的靈氣,主動可以召引天雷擊殺滿山生靈!
那湖中巨大青銅柱上被毀去的符文,雖然再也看不到,但想來也是霸道至極的符咒。
墓中氣息也在急遽變換。這一路來陣法關竅逐個被破壞,祭壇再度開啟,吞下千年怨氣的冥龍又豈能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