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俞晚被他攙扶着起來,他們又走回了那根年久失修的路燈下。
她抱着路燈,臉上還挂着兩行沒來得及擦的眼淚,面容很是狼狽。
而許清頌挽住衣袖,半蹲下來看她傷勢,他兩指扒開她的小熊襪子,看了一下扭傷處。
“有點腫,應該沒傷到骨頭,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俞晚搖搖頭。
大晚上的,她一個人去醫院肯定不可能的,她看了一眼許清頌,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他。
最恐懼的時候已經過去。
俞晚開始沒話找話問他:“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回家?”
“鑰匙在你手上,我怎麼回去?”
哦,她忘了這茬。
俞晚從包裡摸出鑰匙,有點不大熟練地找着鎖眼,許清頌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後的台階上,柔和的月光垂落下他瘦長的影子,就這樣籠罩着她。
大門咯吱一聲被打開,跨進門檻的時候許清頌頓了下,視線瞥到某一處。
他忽然問:“周末你要出門嗎?”
俞晚正扶着牆邊艱難蹦進去呢,聽見這話,她哀怨地回頭,歎了口氣說,“我這個樣子,應該也不好出門吧。”
“嗯,那你待着别出去了,回頭我去買兩個攝像頭裝上。”
“你還會裝這個?”俞晚“啧”了一聲,心想不會是物化雙修滿分的理科大神,她反應慢一拍,後來後知後覺想明白,許清頌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
她的心裡蓦然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連同剛剛黑暗裡他朝着她伸出手的畫面一起,就像平靜水面裡忽然被擲下一顆石子,俞晚心緒泛起難甯的漣漪。
她對這樣的感情太陌生,太惶恐,不敢再仔細往下想,隻好倉皇地擡起頭,看着他問,“能順便幫我帶個led燈嗎,衛生間的燈泡壞了好久。”
“等會錢我一起給你。”
俞晚特地咬重“一起”這兩個字,像是表明她讀懂了許清頌的良苦用心似的,沒道理讓人又出錢又出力。
許清頌停頓了一秒鐘,答應了她的請求。
“……行。”
俞晚立刻又順杆子往上爬,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那你會裝嗎?如果你會的話,能不能順便……”
衛生間浴室壞掉的燈一直是俞晚的“心頭大患”,平時洗澡隻能依靠外面一盞吊燈的餘光照明,她早就想要換上新的燈泡。
隻是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這個城市,既沒有熟悉的人脈,也不敢貿然讓一個維修師傅上門,所以換燈的想法隻能一再擱置。
現在好啦,許清頌看來能實現她的心願。
也許因為俞晚看過來的目光太熱切。
許清頌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地别過頭。
他往前走了兩步,和她拉開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站在屋檐下,沉在一片暗色的背光中看着她。
說話時的咬字分外清晰。
“俞晚,我答應你,隻是因為衛生間是我們共用的部分。”
俞晚敷衍地點點頭,隻要能換上好的燈,出于什麼樣的理由,重要嗎?
她摸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一會,像是忽然響起似的,擡頭看着許清頌說,“我們好像還沒有聯系方式吧?”
“加個微信,我把錢轉給你。”
俞晚如願以償加到了許清頌的微信,他的頭像出乎意料的溫暖,是個龇牙笑的可愛小狗。
加上的第一秒,俞晚甚至覺得自己加錯了人。
她掃了一眼他的微信号:0100924xqs,不由自主記下他的生日,甚至遲鈍地想,原來他是天秤座。
恰好微信彈出來好朋友的消息,恰好談到的話題也是許清頌。
閨蜜問她:「怎麼樣,一個星期過去了,和你的新同桌磨合怎麼樣?」
俞晚鬼使神差擡頭看了眼許清頌。
他已經遠去,挺拔的身形在視線裡漸漸變小,随着關起的門徹底消失。
俞晚的心門卻沒有關上。
她一邊回憶着剛剛的場景,一邊笑着給朋友發消息——
「感覺還不錯,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這是我剛剛發現的小秘密。」
聽完她昨晚的遭遇,閨蜜驚訝地打來關切電話。
“俞晚,你怎麼一點都不害怕!這也太恐怖了!不敢想,如果沒遇到許清頌你會怎麼樣。”
“你這兩天别出門了,養好傷趕緊去報警調監控吧,這男的這次沒得手,保不準下次還要來抓你。”
“你真的心太大了!”
俞晚“啊”了一聲,後知後覺的發現所有糟糕記憶帶來的恐懼和陰霾,都因為許清頌的出現被驅散。
*
周六,俞晚難得睡了個懶覺。
辛苦勞作一整夜的空調終于揮發了點涼氣,她蓋着空調被開始犯懶,手機裡滴滴答答的短信聲音響個不停。
俞晚眯着眼睛看,發現是江慈心來蓮都來看她了。
她立刻把詳細地址發過去,江慈心回了個好的,說正在從車站打車來的路上。
俞晚立刻雀躍地坐起來,掃了一眼房間,把那些堪稱破爛的垃圾丢出去,她突然勤奮地整理起屋子。
出門丢垃圾的時候,她掃了一眼左手邊的房間,門鎖着,窗戶開了一半透風,從外面往裡面看,不知道許清頌什麼時候走了。
他向來很神秘,除了每晚必須的睡眠時間,早出晚歸是常态,很多時候,俞晚都琢磨不出來他在幹什麼。
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每個人也都有不窺視他人秘密的義務。
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江慈心終于出現在小巷門口,她左右手各拎着一個大包,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很是費勁。
俞晚小跑過去迎接她,重物落下揚起的灰塵在空氣中清晰可見,她看見江慈心站在巷子口,家的具象在此刻勾勒。
眼眶就這樣濕潤。
江慈心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隻是堅強的大人總也不肯落淚,仰着頭拍散空氣裡的浮塵,佯裝被風沙迷住眼睛。
從進家門開始,江慈心就沒停下來忙活的手。
七月盛夏又燥又熱,她上上下下忙着打掃屋子,熱的襯衫緊緊貼着肌膚,泅出深深的汗痕。
搞完衛生,她又跑去公共廚房做飯。
江慈心抱怨道: “你這家裡怎麼什麼調料都沒有?去幫媽媽買包鹽吧。”
“早上菜市場新剁的排骨,媽媽等會給你做糖醋排骨吃,蒜苔炒肉、魚香肉絲,怎麼樣,都是你愛吃的菜。”
江慈心一拍菜闆:“對了,再加一道豆腐羹,你去幫媽媽買塊嫩豆腐來。”
多溫情的畫面,她卻像做夢一樣感到驚喜。
俞晚一一記下,不知道為什麼,她喉嚨裡堵脹的難受,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直往上湧。
她強忍着轉過頭,一頭紮進出門的路。
巷子旁邊就有一家便民超市,門口的空地被支起一個小小的菜攤,俞晚在門口買了江慈心要的豆腐,她去收銀台付錢,順便再拿一包鹽。
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是一大早上就消失不見的許清頌。
原來他在這裡兼職。
七月的天很熱,臨近中午,太陽炙烤的幾乎要将大地上的一切融化,四敞的門留不住一丁點兒熱氣,許清頌站在後門倉庫的位置,正擡着手幫忙卸貨。
少年的臂力很是驚人,因為曲起手臂而拱起的肌肉有力,像樹一樣緊緊紮根。
半遮半掩的半道門,俞晚隻能不明朗的看見許清頌一半的身形,他有一頭烏黑茂盛的頭發,陽光打下來,觸感柔順的像小狗的毛發,卻有一雙不那麼好招惹的眼睛,鋒利棱角的下颌線,汗滴沿着骨骼線條一路往下滴。
他滿不在意地抄起衣服下擺擦,露出一截勁瘦腰腹,線條分明的人魚線,是少年特有的濃濃荷爾蒙。
俞晚臉“噌”的一下就紅了,一股不知名的火氣從下往上竄。
她餘光瞥見許清頌的臉龐好像要轉過來,丢下零錢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