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裕豐哆哆嗦嗦地起身,踉跄着險些又摔一跤被虞恣意一把扶住。錢裕豐餘魂未定:“多謝公主。”
虞恣意:“不必。”
此時謝勻道:“陛下,這些證據雖然不能直接證明吳大人沒有貪污,但是其風骨可見一斑。臣認為不能如此輕易判斷。”
宇文堯問:“那卿認為該如何判斷?”說這話時宇文堯語氣平靜,手上把玩着翡翠珠子,瞧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怒。但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人精,尤其是經常跟着宇文堯的幾位都能感受到——這是試探。
試探的正确答案是什麼,隻有這位年輕的帝王自己知道。
謝勻沒看懂謝飛延的暗示。少年人挺直了胸膛:“臣以為,貪污案的罪魁禍首是泰和公主!”
“哈!”虞恣意冷笑。
謝勻直白地說:“殿下若是覺得臣在信口雌黃,大可以拿出證據證明不是自己。”
虞恣意反唇相譏:“那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本宮?”
“證據在此,陛下請看。”謝勻等的就是這句話,信心滿滿從兜裡拿出一張絹布——上面有些被燒過的痕迹,但是字迹依舊很清晰。
“這塊絹布詳細地寫着鎮國侯帶兵出征收服紅水城時,由戶部出錢向五域買糧。戶部的銀倉雖和國庫同氣連枝,但是糧食和銀子畢竟是不同的。”
糧食存放時間久了會受潮變質,因此常理下每年年末戶部都要清點國庫結餘,糧食若是有不方便繼續儲存的情況便要及時清理,或赈災或折價變賣成銀兩,随即記錄在冊。
但是,這數百斤的糧食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記錄都沒有。更關鍵的是,有一個人,權利甚至大過延國一品大臣,讓吳玉私挪銀庫填補虧空。
“陛下,隻要順着字迹定能查出貪污的真兇!”謝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他已經認定了字迹的主人是虞恣意,隻等最後有說服力的認證。
謝飛延聽完也覺得這是個可行的辦法,查出來的未必是虞恣意,但是定然是真兇。但是他直覺屋中各人神色都有些異樣,暗自朝謝勻使了個眼色。
謝勻看見了,但他把臉别開。
過了很久宇文堯才将絹布還給謝勻:“這個東西你是從何處找到的?”
謝勻誠實回答:“昨夜在押送錢大人的途中,經過舞陽街,在街上撿到的。”
謝勻笃定絹布有用是因為絹布上面有吳玉的回複和戶部的公印,絕對不可能作假。
“既如此,長樂你便辛苦些,同謝勻一齊将此案查明,絕不可冤枉一個好人,不可放過一個奸臣。期限便定在十五日之後。”宇文堯道。
十五日恰好也是科舉出成績的日子。
“臣等遵旨!”木蒂和謝勻一起跪地接旨。
顧衢從頭到尾當個局外人看完了全程,察覺到宇文堯在看他邊想問問什麼事,誰料宇文堯卻歎了口氣:“都下去吧。”
顧衢知道今天他叫自己來的目的大概是泡湯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想笑。他雖然不知道宇文堯本來的目的是什麼,但顯然謝勻和錢裕豐打亂了他的計劃。
當然關鍵一招還是吳玉。宇文堯沒料到吳玉沒有燒毀絹布還在絹布上做了批注蓋了公印,現在這東西成了闆上釘釘的鐵證。雖然當時宇文堯還是留了心眼,字迹不似平常,不容易被人認出。
但是證據擺在明面上,京城能人衆多肯定能查出來。
“子渠,你留下。”
顧衢停住腳步:“陛下?”
“這麼生分,昨夜的氣還沒消?”宇文堯看着他,“今日之事,你怎麼看?要是謝勻查出來,命令吳玉填補虧空的人是我,該當如何?”
顧衢裝傻:“昨夜是臣魯莽。陛下乃一國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小小五十萬兩白銀,陛下用便用了。”
宇文堯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你也覺得謝勻此舉是破局之舉?”
這話就不能裝傻了,顧衢想了想道:“我一介莽夫,大字不識幾個,還頂着一腦袋金針,實在搞不懂朝堂規矩。謝勻能不能破局,破誰的局我看不懂,但我知道,謝勻是好心。”
“陛下,世間千萬人,唯有真心最難得。”
宇文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很久,說了句不知所謂的:“最近謝勻查抄抄出不少大臣搜刮民脂民膏。”
顧衢眸光猛地一凝,下意識攥了攥拳頭。宇文堯卻忽然不說了:“子渠咱們好久沒有喝酒了,今日痛快喝上一場如何?”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唯有幾顆沉星發出瑩瑩的光,顧衢看着星星猛地想起出發前鳳予缱绻溫柔的聲音。
帳中寒,侯爺可要早些回來。顧衢心中忽然升起濃烈的思念,在爾虞我詐無聲的刀光劍影之後,他好想快一點見到鳳予。
顧衢深吸一口氣:“陛下,我不能再當靶子了。”
宇文堯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我帶兵數年,不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少也是問心無愧。謝勻若是查出字迹的主人乃朝中大氏族,我也不能擔當滅族的重任。”顧衢已經把話說到了明面上,“科舉結束之後,我會自請辭去爵位,求陛下允我回鄉下養老。”
宇文堯的計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打斷,現在連顧衢都不肯再為他所用。他的怒火幾乎壓抑不住,巨大的憤怒之下居然讓他升起一股悲涼。
“你既想走,科舉之後便遞上辭呈。”宇文堯道,“隻要你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