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晚了?”男人輕快的聲音響起,衆人下意識轉頭。
鳳予看着來人唇角微彎。
消失了半日的顧衢騎着暗星手持長刀,身姿矯健藍瞳中閃着輕快又戲谑的光,而他的身後是左庫在内的二十八個顧家親兵,以及一車又一車的糧食。
“喲閨女,怎麼弄得灰頭土臉的?”顧衢笑問。
顧晖立馬狗壯慫人膽道:“是她,她欺負我,還欺負阿娘!”
鳳予已經無力反駁:“誰是你娘?”
“哦?”顧衢眉峰一挑,下一秒長刀在手中轉了一圈即将砍斷那個美貌侍妾的頭,侍妾還沒來得及反應刀刃就已經到了眼前,隻得絕望地閉上眼睛。
鳳予輕喝:“住手。”
長刀險之又險停在侍妾雪白的脖頸前,隻斷了她一縷秀發。
男人看了眼鳳予,也沒多說什麼,隻笑着收刀下馬,正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時。他卻忽然一刀柄狠狠砸在那侍妾肩頭,硬生生将她按倒在地,對着顧晖和鳳予磕下一個頭。
那女子再起身時,額頭汩汩流血,嬌俏的臉上寫滿了怨恨和屈辱。
“能給晏兒磕頭是你三生有幸。”男人淡淡道。
緊接着男人轉過身高聲道:“彭家家主彭宇,謀害太守,私占霧月城,強征賦稅欺男霸女,如今更是意圖謀害本侯爺,今被本侯拿下,自明日起,凡被其強征糧食的都可以來彭府領回去!”
顧衢說完徑直走向鳳予,一把把人帶上馬,這才道:“至于彭宇,就地格殺。”
“别殺!”鳳予幾乎和顧衢前後聲。
顧衢不滿道:“你怎麼老和我對着幹,故意落我面子?”
鳳予隻道:“他還有用。”
“沒腦子的廢物能有什麼用?”顧衢不屑。
鳳予小聲道:“一個明面的棋子和一個暗處的奸細,你選誰?”
顧衢一想有理,于是揮揮手帶着鳳予揚長而去。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給過彭宇一個眼神,仿佛這個霧月城的土皇帝在他眼中比不得一粒米粟,冷靜殘忍得令人發指。
彭宇怔怔地被人按着走,面如土色心如死灰。如果說顧衢出現的那一刻他還想過反抗,那麼當他身邊的侍妾被顧衢強行按下磕頭的那一刻彭宇就死心了。
彭宇有很多貌美的侍妾,但是她不是,她不屬于自己,不屬于霧月城,甚至不屬于延國,她來自那個遙遠神秘的國家。
在這之後,左庫自覺擔任老媽子的角色,重振霧月城的官員,分發糧食,清理彭家的私兵,恨不得一天之内能生出三四條腿。箫遇一想,這是個曆練的好機會,于是帶着顧晖幫忙。
至于顧衢,一向當他的甩手掌櫃,準備摟着鳳予好好厮磨兩天。夢想雖好現實卻不給顧衢機會,一回彭府鳳予就暈了,半夜高熱不退渾身發抖。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全城的郎中流水似地進了彭府,藥材像是不要錢似地用着,苦藥味彌漫大半個房間,炭火噼啪作響,燈火葳蕤氤氲了夜色。
顧衢細細給懷裡人掖好被子:“醒醒,起來喝藥了。”連顧衢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語氣有多麼輕柔,生怕大一點兒聲就把人吓走了。
鳳予燒得迷迷糊糊,恹恹地窩在顧衢懷裡,半閉着眼,聽見聲長睫微顫似乎是想睜開眼,須臾從唇齒間洩出三個字:“我難受。”
他強忍着幹嘔的沖動,嘴裡不住地泛酸,聞見什麼都想嘔,又困又累,頭疼得厲害,連帶着後腰也一陣陣酸痛,偏偏顧衢一直不肯讓他睡,時不時便要晃晃他,逗他說兩句話。
鳳予很想說别鬧了,我要休息。
他剛張開嘴,顧衢就舀了湯藥喂進來,尖銳的苦味接觸舌頭的一瞬間鳳予頭皮發麻:“嘔!”
砰——咔嚓!
湯藥霎時灑了顧衢一身,端碗的丫鬟面如土色不住地磕頭:“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我沒端穩與你何幹?下去吧,再熬一碗上來。”顧衢擺手道,輕摟着鳳予小聲道,“要咽下去呀,不喝藥病不會好。”
鳳予眼已經阖上了,細弱的呼吸時有時無,良久才傳出一聲氣音:“好。”
鳳予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下一碗藥來的時候他強行咽了半碗,咽得眉峰緊蹙渾身痙攣,須臾有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顧衢擡起手輕擦掉鳳予的淚水,心猛地揪了起來。
鳳予顫抖的嘴唇露出幾個氣音,隻有離得近了才能聽見。
隻有顧衢聽見了,他在說:“諾兒,好疼。”
顧衢後背升起一股涼意,諾兒?誰?聽着是個親昵的名号,你在我懷裡當晏兒的時候在想自己的心上人?
門嘎吱一聲開了,箫遇急匆匆走進來:“怎麼樣,好些了麼?”
箫遇說完才發現顧衢臉色不好看,奇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還是有些燒,不過能咽下藥了。”顧衢立馬回神,把鳳予放回床上,轉頭道,“紅水城裡有沒有名字裡帶諾字的?”
箫遇皺眉:“哪個諾?”
“不知道。”顧衢說。
“這我上哪兒給你查?”箫遇怒了。
顧衢:“盡量查,紅水城沒有就往京城查,讓鼠堂的人也跟着查。”
聽到鼠堂的箫遇明顯很震驚:“這人這麼重要?”
鼠堂,出入無形藏于黑暗,無處不在無事不曉,有市井傳聞凡有人在即有鼠堂,是個連朝廷都無法掌握的組織。沒有人知道,箫遇是鼠堂的堂主。
顧衢反而沉默了,須臾才道:“也沒那麼重要,隻是我梗得慌。”
箫遇于是也沒再多說什麼,點頭出去。
卧房外顧晖一聽見動靜就趕忙迎上來:“怎麼樣,阿爹不讓人進去。”
“我不是人?”箫遇說道,“你怎麼還不去睡?”
顧晖垂頭晃腳小聲說:“我睡不着,要是鳳予死了,不對呸!”
箫遇哭笑不得:“隻是個風寒,那麼多郎中守着還能死了?倒是你,再不去睡當心長不高。”
顧晖心說就鳳予那身子骨可說不好,嘴裡卻嘟囔道:“我是姑娘,長那麼高幹什麼。”
“這和男女無關,身強力壯才是根基。你看屋裡那位,心有玲珑多智近妖,如今也隻能躺着。”箫遇認真道,“凡事都得将自身護好,活着一切才有轉機。”
顧晖聽得懵懵懂懂:“哦。”
“再說了你守着也沒用,趕緊去睡。”箫遇最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