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晖隻得磨磨蹭蹭地回屋去睡覺。
夜色倦濃,人們逐漸歇下,顧晖睡到半夜被冷風吹醒了,打了個哆嗦去關門,忽見遠處閃過兩道身影,很快很黑,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
顧晖卻不認為是自己眼花,直覺告訴她第二個人是那個侍妾。
少女将顧衢送她的匕首揣在懷裡,想了想又将信号煙花帶上,一路順着黑衣人的方向而去。
彭府建的很靠後,出了門幾乎就是後城牆,今夜守城的還是彭府的私兵,這些酒囊飯袋呼噜早就打得震天響,防衛幾近于無。
黑暗中高些的黑鬥笠牽着兩匹馬:“殿下,趁顧衢被拌住咱們趕緊走。”
另一個黑鬥笠身形瘦削些,剛要接過缰繩忽然又收手轉身。
黑鬥笠疑惑:“殿下?”
那人卻突然拔出長劍運起輕功朝着某處拐角一劍刺去——铮!短兵相接長劍微顫,少女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發抖,赫然是一路跟來的顧晖。
甯霄月道:“是你。”緊接着她手腕輕翻,長劍以一個詭谲的角度一把挑飛了顧晖腰側的信号煙花。
顧晖咬緊牙關:“我聽見了,他叫你殿下。你是皇室的人,我阿爹為你們平亂你卻幫着叛賊!”
甯霄月一愣,諷刺道:“世上竟有你這樣蠢笨的人。”
顧晖皺眉:“什麼?”下一瞬甯霄月驟然發難,長劍快速刺向顧晖心口,少女隻得連連閃避卻還是被她一腳踢中小腹,當即重重倒飛出去。
甯霄月高傲地仰起頭:“你劃破我衣裳的事我始終記得,我出生至此從未受過這麼大的屈辱。”
“那你肯定沒見過為了口馊飯賣兒賣女甘願去當妓女的。”顧晖冷笑。
甯霄月皺眉:“到了這一步還活着作甚?”
顧晖氣得渾身發抖。
“雖然我不知你為什麼要認一個男的當娘親,但白日是他救了我。現在我也放你一馬。下次再見我一定割斷你的喉嚨。”甯霄月收回劍一掌劈暈了顧晖。
少女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甯霄月轉身上馬,黑鬥笠說:“殿下還是心軟。”
甯霄月面無表情:“我隻是不想欠别人的,走了。”兩人兩騎無聲地離開霧月城。
翌日,鳳予退燒了。他不知道自己叫了一夜的胡話,半夜冷得牙齒打顫抖如篩糠,是被顧衢緊緊擒住四肢輕聲哄,一點一點拍着後背才安靜下來。
左庫來報:“那侍妾逃了,昨夜打傷顧晖逃的。”
顧衢在喂鳳予吃燕窩,聞言問:“顧晖呢?”
“吹了一夜冷風,沒什麼大礙。現在被箫遇罰抄孫子兵法。”左庫答。
吹了一夜冷風,沒什麼大礙。白日隻走了幾步路就病得下不來床的鳳予:“……”
顧衢安慰他:“郎中說了你是身子虧得太厲害,多補補,仔細修養個兩三年也能好起來。”
“說得到輕巧。”鳳予說。
顧衢道:“等我打完仗就帶你回京城,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再請太醫給你治病。”
鳳予幽幽歎氣:“我跟着你好事兒一件沒遇見,聽過的大話倒是越來越多了。”
顧衢剛想反駁,箫遇忽然推門進來:“将軍,有要事禀告。”
幾人很快離開卧房,鳳予樂得安靜,勉強扶着床邊站起身,慢慢走到窗邊。
院子裡。
顧晖和顧衢在說話。
“殿下?陛下親女最大的也才十歲。”顧衢皺眉,“還有誰?泰和,長樂?”
泰和與長樂都是宇文堯起義時收的義妹,和顧衢在京城時常見面,他記性再不好也不可能認不出來。如果不是這幾位殿下,那可能性就多了。
左庫想到的是前朝的公主,雖然宇文堯下令處死所有鳳朝皇室血脈,但鳳予能跑,其他人未必就真的死了。聯想起昨日鳳予開口求情他心中更加笃定。
而顧衢,則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男人眸光難得帶上幾分嚴肅,沉默良久喚來一位親兵:“蘇雲。”
“屬下在。”其貌不揚的青年走了過來。
“你留在霧月城監視彭宇,拾風在明你在暗,如果有不似延國的人進出霧月城務必多加注意。”顧衢說,“我已向陛下發信,新太守會在一月内到達霧月城。”
蘇雲點頭稱是。
左庫問:“那咱們什麼時候走?”
“明日,通知下去收拾糧草,咱們去和大部隊會合。”顧衢眸中血光一閃而過,“紅水城的日子那麼逍遙,也該讓他們還回來了。”
左庫還想問要不要讓鳳予留在霧月城,一來鳳予身子不好,二來他立場不明留在軍中未必是件好事。不過他看了看顧衢的表情,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雖然失憶,但這副咬住鳳予就不松口的瘋勁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兜兜轉轉還是同一個人。
顧衢沒看見左庫複雜的神情,他挂念房中的鳳予轉身回去,院子裡的烏鴉飛過他眼前,鳳予正坐在窗邊晃柳條兒,撐着手,眉目間波光流轉。
他臉色還是很蒼白但精神尚可,唇邊綴着淺淡的笑意,柳條兒在他眼中搖蕩着,他披散的黑發也微微揚起。這場景過于恬淡舒适,讓顧衢莫名放松下來。
鳳予身上有種特殊的強大,仿佛多嚴重的病痛都壓不跨他的骨頭,要麼死去要麼朝氣地活着。
“甩盡身上污與塵,清風自知吾心聲。”顧衢忽然感慨。
鳳予回頭望他,忽地挑眉笑了一下。顧衢走過去:“哪兒來的烏鴉?”
鳳予漫不經心:“院外飛來的。”
“病沒好透還到窗邊吹風逗鳥兒。”顧衢把他抱回床上,“休息吧,明日就出發。”
鳳予打了個哈欠:“這兒離紅水城還有段路呢。”
顧衢說:“不遠了,就是不知這路上還有沒有紅水城的同夥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