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的午後。
北國王都的一處茶樓,台上唱着小曲兒,台前閑人磕着瓜子喝着茶。
“聽說了嗎,南國和東國正式聯盟了。”
“聽說了啊,南國的皇帝都昭告天下了,那個什麼陸大将軍的兒子要和東國女帝成親。”
“話說這兩國聯盟該不會是為了針對咱們吧……”
“那必須是啊,沒看到最近邊境又增兵了嘛!”
衆人的“高談闊論”,哪怕隔着一道簾子也能傳進她的耳朵裡。
一身白衣,如男子般束着發的神樂真尋坐在茶樓臨窗的雅座,她一邊用手指輕叩着桌面,一邊望着窗外車水馬龍的大街,一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樣子。
從南國來北國已有些許時日,她身上已經沒有了脂粉香。不說話的時候,她幾乎就是神樂真彌。
“原來你一個人在這兒喝茶呢。”掀開簾子的黃雀毫不避諱地在她身旁坐下,“這兒可到處都是眼線,你不擔心被發現行蹤嘛?”
“沒準我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她微笑着側頭望向黃雀,“畢竟這裡是那個男人的地盤。”
黃雀微微挑眉:“我以為你到這兒就會直接去找他。”
“找他送死嗎?”她輕輕地反問。
“送不送死我不知道,反正我人馬都備好了。”自當初和她合作起,他就抽調、拉攏鷹爪裡的骨幹,以北國為據點成了新的組織,“隻要你一聲令下,他們都願意為你赴湯蹈火。”
“培養一個死士不容易。”她伸手拿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慢道,“沒必要這麼沖動地将他們往火坑裡送。”
“小……”他本想喊她小姐,但在被她眼神無聲地警告後,他改了口,“少主,這不是沖動,而是直搗黃龍。”
“黃雀。”她擡眸看向身邊的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有我的計劃。”
“你的計劃不應該是殺了神樂真彌,拿他的屍體冒充你,然後在面見那個男人的時候行刺麼。”黃雀面具後的眼睛微微眯起,“結果少主還是心軟了。”
面對黃雀的“指控”,她不惱不怒地慢條斯理道:“你對那個男人還是了解少了。你以為他下的命令是帶回我的‘屍體’,神樂真彌就能活嗎?”
纖指輕輕撫摸過透着涼意的瓷杯,她望着窗外,望向北國王宮所在的方向。那是藏在層層宮牆之内的黑色宮殿,肅穆、莊嚴、不可親近。
“如果我死了,那個男人也不會放過真彌。”
平靜無瀾的嬌顔微啟着未抹胭脂的雙唇。
“對他而言,我和真彌不過是兩具早就該死的屍體。”
聞言,黃雀沉默了一會兒,接着感慨地輕籲了一口氣:“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可真是沒說錯。”
她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話。
“那你說我們現在要怎麼辦?”黃雀望着笑而不語的神樂真尋,“咱們總不能一直按兵不動,等南國和東國的聯軍打過來吧?”
“那倒未必是一件壞事,隻怕等不到呀。”
她話音未落,簾子外忽然傳來胡子男的聲音:“少主,主上的暗探送來了消息,他…要見你。”
“我知道了,阿彪。”
阿彪是胡子男的名字。阿彪帶來的消息并未讓神樂真尋臉上的表情有所變化。
“你要去見他?”黃雀面具後的眉頭微微一皺。
她輕輕點了點頭。
“你不怕他對你下殺手?”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就像神樂真尋死了,神樂真彌也活不成一樣……”她不緊不慢道,“隻要‘神樂真尋’還活着,他就不會動手殺‘神樂真彌’。”
“好吧。”黃雀聳聳肩,似無奈又似興緻盎然地勾唇道,“既然你要深入虎穴,那小的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不,這次你不用陪我去。”她果斷地拒絕了他,“你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嗯?”
她傾身靠近黃雀的耳邊,輕聲道:“假如我天黑之前還沒有回來,你就和蘇夢舟去找……”
***
時隔多年後,再一次踏入北國的王宮,神樂真尋的心情是全然不同的。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細縫裡長着苔藓的石階,那一夜她的娘就是這石階上摔倒,磕了膝蓋。太匆忙了,那場逃難從一開始就是災難。
而制造這場災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個此刻坐在龍座上等着接見她的男人。
那個在她出生時就判了她結局的男人——…
這或許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
在踏進大殿前,她側頭對身旁的阿彪說:“其實你可以出賣我的。”
阿彪卻搖了搖頭:“太遲了,現在出賣你,我一樣得死。”
“那你覺得我現在看起來還像一個女子嘛?”
“像。”阿彪老實地說,“不過‘少主’本來也像女子。”
她微微一笑,沒再接話,而是徑直走進了立着黑檀木柱子的宮殿。她望向坐在龍椅上一身黑袍的男人,而對方也目光深邃地盯着她。
“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