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寒風拂過。竹亭之下,茶香四溢。
江詢舟為他沏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道:“我知你心中有太多疑問,但是不急,下完這盤棋說不定眼前之事,則大半迎刃而解。”
話音落,江詢舟又突然想起來什麼。又道:“你師父應該教過你下棋吧?”
“嗯。”謝泉清道。
江詢舟落下一字,“我也曾有幸見識過你師父方攬鈞的馭棋之術,這麼多年了,故人已逝。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得到你師尊的真傳?”
謝泉清一驚:“你見過我師尊?”
話一出口,尚未得到回應。他便知曉答案,眼前之人武功之高他是見識過的,想必也是當年叱咤風雲的一代人物,師尊當年也是在天下間聲名鶴立。見過似乎并不稀奇。
可江詢舟卻道:“你師尊在下棋方面很有天賦,當年我于九陰山見他之時便曾道,他若不執意習劍為道,得此機會并将成為天下間數一數二的棋手。”
謝泉清瞳孔一縮,嘴唇不受控地顫抖,像是被釘在原地般,保持着驚愕的姿勢,連睫毛都在微微顫動,半晌還未從此緩過神來。
九陰山!
又是九陰山!
他雖不知九陰山究竟是何地?
但自從那件事過後,九陰山就如一道始終揮散不去的陰霾,死死地纏繞上他。
他視線落在江詢舟身上,“你究竟是誰?”
江詢舟并未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當初執意習劍,他還告訴我,天下紛亂,百姓苦難,何以為家?又何以為棋?他說他要以劍走天下,以劍創道,以劍穩天。隻可惜呀,他這一生正如我們初見那樣,一語成谶。在另一個地方變相将自己困在了一個,他也不知道答案的棋局中。”
謝泉清聽聞此番話,倒是想起來了關于過往的事情。師尊癡迷劍道,他拜入師門的早年前還好,隻是到了每年的固定時間便會就此閉關。直到晚年之際,師尊閉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甚至更有甚者他身為弟子一兩年要不曾見過師尊一面。
直到,師尊臨終前,于病榻之上他還在說:“差一點,隻差一點他便可完成……”
師尊是為了天下而習劍,可到最後他卻将自己困在其中,始終認為不成就劍道之境地,便無法救這天下。
師尊這一生是精彩的,可卻也是困于方寸之地的。
可師尊死後,一切遠遠沒有結束,師兄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這條路。兩人方式不同,卻又何嘗不是一同被困在這方寸之地,雖是不同的路,但好似卻是一樣的結果。
謝泉清耐下心思詢問:“那依先輩之見,師尊此舉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江詢舟擡眸看向他,“這世間大道三千,心思萬千。人憑心而動,各擇其路。對與不對,又重要嗎?”
謝泉清一口咬定:“重要!”
江詢舟:“哦?”
謝泉清:“不瞞前輩,我有一師兄名喚沈邺,再一次偷溜下山中,意外走上了與師尊一般的救世之路。隻不過他未曾選擇道,而是選擇、不惜與師門決裂,下山、入朝,為官。為己心中所願,為天下百姓安居。可他最後卻落得慘死荒野的下場。這世間有好多人都再說他不對,他錯了,放着好好的掌門之位不當,偏偏要下山荒唐地說他要救世。在觸定一定的利益後,這就是他的下場。我……”
江詢舟:“你想繼續他的心願?”
“嗯。”謝泉清點了點頭,“可真當我下了山後才發現一切早已經物是人非,這一切遠遠沒有我想得這麼簡單。九州大地割裂破碎已足百年,一人無權無勢,入了這世,如步履薄冰,舉步維艱。到最後我甚至不如我師兄……迷茫?無助!現下又當何去何從?”
江詢舟視線下移落在這盤棋局上,示意謝泉清落下一字後又道:“正如這盤棋局一般,一切尚未結束,接下來的每一字自然都可以改變着世間的棋局。依在下拙見,公子是機緣之人,即使如此何不就此……公子是聰明之人自然是明白在下的意思。”
謝泉清終究是就此說出了心底顧慮:“可是、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對還是錯?”
江詢舟:“公子肩負《華陽冊》應當聽過,這背後的故事,當年的三子拜師九陰山下,三卷華陽,各自為卷,雖于命運使然,但更多的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為天下而就信,卻分别走上君、劍,墨三道。如今業已明牌對錯,可若至于當年,以天下為信,為錯?”
謝泉清啞然:“我……”
江詢舟:“或許你的心早已經有了答案。”
謝泉清依舊沉默不言。
可這棋局終究是要繼續下完的。一子子落下,随着棋局變化,江詢舟也忍不住贊歎:“你的棋術倒是不差。”
謝泉清:“前輩謬贊。”
其實,大部分時間師尊他老人家都在閉關,這些都是沈邺教給他的。隻是師兄他一向不喜歡這些琴棋書畫,以至于他的棋術在當年并不是很好。直到師兄與師門決裂,他的生活沒了師兄徹底過于寂寥。閑來無事間,将自己關于房間内,一來二去,倒也更勝當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