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唱着快活的小蓮花落,準備多要一些錢,來養活一個喝酒喝到腦袋壞掉的大個子傻瓜。這一次,她見到了東昌府這條街上最不能惹的一個人。
有多不能惹呢?此人是一個鼎鼎有名的大惡霸,據說他在東昌府欺男霸女,說一不二;他出遊的時候,總帶着幾個壯碩家丁,四處開道。譚小壇那顆門牙,就是被那家丁推搡的時候撞在道邊撞掉的。
一顆門牙之仇,譚小壇立誓十年後再報。
但是現在,她當然隻好腳底抹油。她人小腿短,跑着跑着,突然雙腳離地了——原是有人臨着她脖子後的領子,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
“又是你這個小叫花子。說了多少次,别再出現在爺跟前。”
“爺——”譚小壇甜膩膩地叫了一聲,若是忽略她那顫抖的微笑,你還真當她天不怕地不怕一樣,“我這就走,這就走。”
那家丁并不松手,另一個已經走上前來,還沒待她繼續賠笑,揚手給了她一耳光!這一耳光真叫個力大如牛,譚小壇眼前一黑,險些就此昏死過去。可幸那家丁松了手,令她跌在地上,她連滾帶爬,又跑回酒館去了。
怪人仍在喝酒。
此刻酒館的人并不多,連茶博士都在打瞌睡;怪人一見她進來,半邊臉腫得老高,鼻子下頭挂着兩行未幹的血,一下子酒醒了也似,問道:“誰打你。”
譚小壇瘦瘦小小的身軀打着哆嗦,啟口說話,一張嘴,半邊臉跟着火辣辣地疼:“沒人打我。”
她話音一落,門口再起喧嚣,是不知道那惡霸又看見了擋道的誰,家丁所到之處,一陣怨聲載道。
怪人站了起來——向桌上一抓,隻抓到一個空空的酒壇;他苦笑一聲,突然想起自己的劍早已抛卻。一個晃神的工夫,譚小壇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齊齊流在他的衣擺上。
怪人拍了拍她的頭頂。
“走啊,老大。替你報仇去。”
說罷,他邁開步子,譚小壇也抱不住他。這下可給她這個老大吓壞了!這個大個子雖然是個大個子,可是要跟東昌府最不好惹的人火并,那不是不要命了嗎?!于是她也顧不上哭了,拔腿便追!
等她終于呼哧帶喘地跑到酒館門口,隻見到那為非作歹的壞家丁們早已躺了一地!本該由他們簇擁保護着的那個大壞蛋,已經被那怪人扼住了喉嚨!隻需再用一點點力,他便再也不能為禍人間。
此人本是一個聞名鄉裡、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正因其父乃是本地的員外,更無人敢管他的勾當;此刻,他的喉嚨就在怪人手中,因為缺氧面皮發紫,眼珠暴突!
“大個子!”譚小壇叫了一聲。
怪人聞言,動也不動,隻對那纨绔道:“跟她道歉。”
“好漢饒命……我……我錯了……”
“他的人打了你一耳光是不是?”
“是!還有一顆牙!”
譚小壇龇出一口缺了一顆的牙。
“好。”那怪人話音一落,已經劈手扇了手中的人十幾個耳光!耳光之後,又是一拳!這一拳頭下去,那張臉已經辨認不出全貌,他張口吐血,一并吐出了幾顆牙齒,落進血泊裡面;他平日雖橫行霸道,還沒有踢到過這樣的鐵闆!一見牙都吐了出來,尖叫一聲,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在譚小壇的歡呼雀躍和衆人的驚駭目送之中,怪人平淡地走回酒館,繼續自斟自飲起來。譚小壇追進室内,哈哈大笑,恨不得把這大個子親上一口。
“你真厲害!你從哪裡學的功夫?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不是個叫花子?”
怪人依舊喝他的酒。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一個大俠?就是,就是說書先生講的那種大俠?你用什麼兵器,刀、劍?”
聽到“劍”這個字,怪人眼神一暗,卻還是不說話。
“你有家嗎?為什麼到這裡來?”
“我……”
怪人稍有動搖,一張口,似乎想要回答,一口血卻湧了出來。譚小壇尖叫一聲,束手無策之際,酒館門口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何必管他,自作自受。”
譚小壇循聲望去,隻見一抹紅影,站在酒館門口,逆着光,看不清臉。在他身後,早有另一批人七手八腳地将那昏死的纨绔和一衆家丁擡了下去,紅衣人不為所動。隻是仿佛僵持了許久,紅衣人暗暗咒罵了幾回,才終于道:“不必動他,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