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意腳踝吃不住勁,半跪下來,眼見着阿誦走到洞口前望了望,爾後轉身,對他搖了搖頭。
此處是一處峭壁下的洞口。這峭壁高有萬丈,角度極陡,毫無可借力之處,就連壁虎遊牆功也無處施展。
王得意腦中一白,跪也跪不住,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們……”他嘴唇翕動,一時沒說出話來。阿誦也沉默不語。
對着這樣的景色,活活餓死,究竟算是幸還是不幸?
若是十年前,王得意或許巴不得葬身此處;但是十年後的今日,他還沒有找到程雪時,又剛剛和宋大哥相認——如此就死,怎麼甘心?!
“不行——我們回去……從那個機關——”他近乎狂怒地轉過頭去,但阿誦臉色蒼白,緩緩對他搖了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他的腳踝同時劇痛起來,但這已經無關緊要。他怔怔念了一句,臉上慢慢蒙上一層茫然與怅惘。
極緻的絕望之後,反而是極緻的平靜。
王得意調整了一下坐姿,令他疼痛的腳踝舒适一點。
令他驚奇的是,最為鎮定的居然是阿誦。
眼前的少年膚光勝雪,隻是此刻他的嘴唇血色盡去,顯得整個人格外的蒼白脆弱。
王得意心中一顫,仿佛夢中踩空一階台階般不是滋味:眼前這番處境,于阿誦來說,應比于他來說更殘忍;天底下有茫茫多的貪生怕死之輩,甯可來到這地下,過一輩子不見天日的生活,也不肯去洗硯司就死的——那阿誦呢?他出身天皇貴胄、自小嬌生慣養,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大好青春,天縱奇才,還沒來得及闖出一番名聲,建一番功業——就這樣死了?
他不由得苦笑一聲,暗唾自己内心陰暗,在此種絕境之中,還要将二人的絕望比較一番。
“這裡……這裡絕對還有機關。”王得意強顔歡笑,扶着牆站起身來,裝作沒看見這周遭的屍骨——難道他們就沒有在絕望之際找遍周遭有沒有機關?難道他們就沒有大聲呼叫,指望着峭壁之上忽然被人扔下一條繩索?他們都死在不同的時間,都用過不同的方法,共同點是,都死了。
他又為什麼要如此作态?難道要趁着對方頭腦混亂,用亂七八糟的虛幻希望讓他死得幸福一些?他忽而感到口幹舌燥,搜腸刮肚也找不到借口。
“你的腳,受傷了。”
阿誦并沒有理他的話茬,語聲十分平靜。
王得意臉上的強顔歡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困惑和無措。他人高馬大,此刻手足無措地用一條腿吃力,勉強站在那裡,倒像是失手打破花瓶的小孩子。
“剛才為什麼不說?”阿誦問。
“剛才……剛才沒顧上呗。”王得意怔怔地,也跟着阿誦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腳踝,苦笑道,“就算現在顧上了,也沒有什麼用了。”
于是他繼續困惑地看着阿誦站起身來,走了過來,說“坐下”,然後他莫名其妙但是乖乖地坐了下來。
阿誦的手摸了上來,多麼賞心悅目的手;這隻手探了探腫脹的腳踝,得出一個樂觀得毫無必要的結論:“骨頭沒斷。”
“謝謝你啊。”王得意道。
“但是關節錯位了。”阿誦擡起眼來——他果真長得非常漂亮,明明是極富男子氣的濃眉,其下卻是一雙貓兒般的杏眼,黑若點漆,隻要見過一次,就一輩子都忘不掉,“要重新接一下。”
“哦……重新接一——什麼??”
“你忍着點。”
“不是,等一下,我覺得現在根本沒有這個必——啊——!!!”
畫卷之中,遠處驚起一叢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