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辰了?”
王得意盤腿坐在床上,一手托着橘子皮,一手往嘴裡放橘子瓣。
阿誦深吸一口氣,一面揉着脹痛的額角,一面沒好氣道:“不知道。”
王得意吃了半個橘子,仍然覺得頭昏腦漲,剩下半個塞進阿誦手裡,在床上左顧右盼了一陣,茫然問道:“咱們兩個怎麼在一張床上?宋大哥就給咱們安排一間房間?”
阿誦正在吃橘子,聞言倒吸一口氣,半顆橘子瓣卡進嗓子眼兒,不禁咳嗽起來。王得意一面給他拍背,一面聽他惱道:“誰、咳咳——誰知道你那個宋大哥怎、怎麼安排的咳咳咳……”
他正經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本來臉上還有些飛紅,偷偷去瞧王得意的臉色,隻見他一面漫不經心地輕拍他的背,一面目光放空,出着神不知道想什麼,臉色瞬間又垮了回去,“啪”一聲打開了王得意的手。
王得意自然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我還沒有問你,你做什麼一見了你的那個宋大哥,就成了他的甚麼好弟弟了?他怎又會成了此地的頭領?”
王得意雖然人醒了,但酒卻說不上全醒,此刻正眉頭緊蹙,揉着太陽穴,聞言道:“你當我就不好奇麼?……隻不過一見面總不好問到人家臉上去。”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不是為着阿誦的質疑,而是為着這座錯綜複雜的地宮,“而且,大哥也并沒有問我們為什麼來。”
親密無間、追逐打鬧的少年時光在他眼前緩緩淡去,他不得不承認:他确實老了。人一旦變老,就會變得多疑。恰好,愧疚也沒有打消這種多疑。
不過問彼此的過去、來由,似乎成了某種長大後的默契。
阿誦狐疑的目光掃過王得意的臉,半晌“唔”了一聲。
“我醉了以後,你們又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阿誦淡淡道,“不過是說了一些你的舊事。”
“……什、什麼舊事?”王得意的表情一點點變得驚恐起來,“他不會說了我什麼糗事吧?”
阿誦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
這回輪到王得意惴惴不安了,在床上挪動了兩下屁股,最終沒能在阿誦臉上看出任何東西,也不想輕易被詐出來,隻好又将話題轉了回去。
“今夜來得太晚,有些事隻好明天再問。”他向後一倒,落進奇軟無比的绫羅床褥裡去,“等等……這座地宮不見天日,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時間的?”
他話音剛落,從門口的走道上,遠遠傳來梆子的響聲——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和阿誦對視一眼,二人剛要開口,便聽見随着梆子的響聲,一道人聲也悠悠蕩蕩地傳了開來:
“寅時五更,早睡早起——”
“勤加鍛煉,保重身體——”
那打更聲拖得很長,拐着聲調,聽來十分滑稽——也十分耳熟。此刻,王得意已經一躍跳下床來,打開房門,正見着一個提燈矮子,從走道那頭行來。
“黑耗子!”他脫口而出。
張宗和果真也看見了他,他一手提着燈,一手拿着梆子,笑嘻嘻地走來,笑道:“離爺叫我?離爺還給我取了個新名兒哩!”
“離爺?”這名字比黑耗子還怪裡怪氣呢,王得意抖掉一身雞皮疙瘩,“你給我取的名兒也不賴啊。”
“離爺真會開玩笑。”黑耗子嘿嘿樂道,他本就個子矮,說話如童聲一般,此刻縮着身子,點頭哈腰,令人不齒,“咱們離爺莫說是叫我黑耗子,就是叫我小地賴、臭狗肉、賤奴才,都是小的的榮幸啊!”
王得意被他惡心得一個倒仰,臉上卻仍笑着:“就是我叫你小地賴、臭狗肉、賤奴才,你也答應?”
“那是自然。咱們爺的弟弟、朋友,自然也是爺。爺說什麼就是什麼。”
黑耗子黑漆漆的小眼珠滴溜溜地亂轉,王得意方要開口叫一叫他,下一瞬,隻聽黑耗子一聲痛呼!伴着一聲低沉的劍鳴,黑耗子的兩根手指倏地收了回去——娘子劍的劍鋒橫在王得意的胸前,劍鋒上一點深紅色的鮮血。
阿誦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王得意身側,他收劍,抖手一甩,甩去劍上血迹,下一瞬已經收劍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