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賴、臭狗肉、賤奴才——你的手倒很快。”王得意冷笑一聲,黑耗子受傷的手背在身後,不給人看見,身子已經躬下去一次又一次,臉上令人作嘔地賠着笑:“爺,離爺,诶喲,我是給離爺撣撣灰哩!這點小事,怎麼勞、勞動得上這位——這位二爺出手呢。小的這就打更去,嘿嘿,打更去。”
他一面說,一面向後退去,愈退愈遠。那對黑豆般亮亮的小眼睛向二人投來極怨毒的一眼,下一瞬,這隻耗子便消失無蹤了。
阿誦和王得意卻都沒有動彈。
“他這是在試你呢。”阿誦低低道。
“嗯。”王得意道,“走,我們出去看看。”
在黑耗子敲過梆子之後,整座地宮似乎活了過來。
比起整夜的寂靜,有些聲音反倒能令人感到安甯。隻是他們二人所住的地方似乎偏遠些,直到他們走出這條走道,才見到了地宮内的其他人。
他們第一個見到的,是昨夜見過的方大姑娘。
她仍如一縷遊魂,見到了他們,仍做沒看見一樣,與他們擦肩而過。
第二個見到的,是一個中年男子。
隻見他穿的是绫羅綢緞,手中還轉着兩顆文玩核桃,走起路來昂首挺胸,渾然一個沒有煩惱的富家翁。王得意試圖向他搭話,奇怪的是,他也如那個方大姑娘一般,并不正眼看人,隻抛給王得意一聲“哼”,令人摸不着頭腦。
第三個見到的,卻是一個美婦。
這婦人看起來年屆四十,但仍貌美不凡,姿态優雅,正往一個方向走。王得意上前問道:“這位姐姐,你是要上哪兒去啊?”
太好了,這位婦人倒是沒有修閉口禅,笑道:“我哪兒也不去。”
“姐姐騙我,你明明是往那邊走的。”
“我沒有騙你。”婦人搖了搖頭,仍舊是笑吟吟的,“你這小姑娘,沒得颠倒黑白。”
“我哪裡是什麼小姑——”王得意怔了一怔,拍着巴掌笑道,“颠倒黑白的才不是我,而是你啊,‘倒兒颠’!”
那美婦笑而不語。
“倒兒颠”是個诨名,他真實的身份早已無所考。據說他本是學醫出身,爾後習武便習得一種獨門功法,叫作“颠三倒四掌”。一掌落在腸子上,腸子便颠倒到胃裡;一掌落在耳朵上,耳朵便颠倒到腳下。這門功法叫他學到極緻,于是便連自己也颠倒了——先是說起話來颠倒,後來是看着天地颠倒,最後就連自己的性别也颠倒了!
“你怎的在這裡?”
“自然是我在上頭日子過得太好太滋潤,所以來了。”倒兒颠幽幽歎了口氣,美麗的臉上籠着哀愁,“在這兒住着,我也很歡喜,很快活。”
“我們走了一路,其他人都不說話,隻有你肯理理我。”
倒兒颠微微笑着。
“他們呀,都是個兒頂個兒的大好人,拖家帶口地來到這兒,自然熱情好客。你别怪我說得少,有他們陪着,我的話早都說盡了,這才寡言。”
阿誦聞言,挑了挑眉梢。王得意忍笑道:“好罷,以後我在這裡,你倒可以多來找我說些話!不過,你要去幹什麼?”
倒兒颠喜笑顔開,掩唇道:“我要去吃晚飯。”
“巧了嗎不是?我肚子餓得厲害,我們一道去吧!”
“我才不跟你們一道去。”倒兒颠笑道,随即嫣然轉身,同他們一道往飯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