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寒走之前,就是這樣同你說的?叫你夜闖彌陀山門,栽贓陷害我們?”
那名字一出口,粉衫少年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一淡。
“指揮使去哪兒,要做什麼,咱們不敢置喙。隻是指揮使說過,不論他在不在京中,洗硯司的差事,卻是一刻也不能停的。”他似乎已經失卻了耐心,說罷,将手一揮,喜子們聞風而動——
“我看誰敢!”
明秀忽而斷喝一聲,舉起一隻手來——在燈火的照耀下,他白皙細瘦的手指握着一面腰牌——那腰牌狀有八邊,雕琢着細細的、繁密的蛛網線條。隻不過,既不是喜子們的純黑色,也不是粉衫少年的枯黃色,而是如禦筆朱砂一般的紅色!
“見此牌者,如見指揮使!”明秀細細的、還未脫去稚氣的嗓音,回蕩于禅院之中,他說話的功夫,喜子們已經一排連一排地跪下,頭也不敢擡;魏陵三人則混在其中狐疑地交頭接耳起來。
“怎……”粉衫少年愕然一瞬,一咬牙,從馬背上滑了下來,幾步奔到近前,将那腰牌看了又看,細細的雙眼都随之睜大了,“指揮使居然……居然把自己的腰牌給了你……”
當日,陸之寒走之前,确實給了他一個撥浪鼓。
但是和撥浪鼓一起塞進他懷裡的,還有一個腰牌。
“給我這個幹嘛?我不要……怪吓人的……”
“聽話,拿着。不然我怎好放心?”
腦中那人的聲音一閃而逝,劇烈的心跳聲在明秀的鼓膜中躁動,使得他的半邊秀氣、半邊醜陋的面龐也浮上兩團熱氣。
“燕公子。”粉衫少年匆匆半跪下來,飛速向身後跪着的喜子們掃了一眼,将聲音壓得很低,聽來幾乎是從齒關遞出來的字眼,“您快些收起來吧!這腰牌叫您這麼大搖大擺地請出來,傳到上頭耳裡,指揮使也要跟着吃瓜烙!”
明秀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接着又“哦哦”地應了兩聲,又把那紅得灼眼的腰牌塞回亂七八糟鼓鼓囊囊的僧衣裡去了。粉衫少年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那你們走罷。”明秀拍了拍巴掌,臉上強行壓抑着洋洋得意的神氣,叫粉衫少年跟着一陣牙根癢癢,“不然我就再把這牌子拿出來,給你翟紅藥看看清楚!”
粉衫少年或許是第一次被人以頂頭上司的仕途官聲相要挾,居然語塞了一瞬。這會兒他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了,面無表情地自己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冷冷道:“等指揮使回來,咱們還是得原樣禀告的。”
明秀把頭一歪,意為“随你”。
粉衫少年轉過頭去看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沒說話的住持——清妙雙手合十,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從他們敲開山門,進入彌陀寺開始,到現在,他隻說了兩遍“阿彌陀佛”,總共八個字。
好,好,他也裝聾作啞!
粉衫少年冷笑一聲,翻身上馬,隻說了一聲“走!”。黑色的喜子們便随着他的馬,寂靜無聲地撤離;隻有魏陵三人中的一個想要說話,又被魏陵一個眼神吓了回去。
他們這群人,如何來得,也是如何走得。
清妙遠遠目送他們離去,又叫僧人們都回房睡覺,半晌拈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子歎了口氣。明秀在旁邊嘿嘿直樂。
“你傻樂什麼?”清妙忽然發覺,王得意真是個貨真價實的掃把星,比起十年以前,他帶來的麻煩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一會兒給童施主服過了藥,休息一夜,明早就叫他們走罷。”還不待明秀要問為什麼,清妙已經合着雙手合十這個姿勢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