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室内隻有燭花跳動的聲音。
但阿誦還是年輕的,甚至過分年輕。和他出道時一樣的十五歲,此刻并不安詳地昏睡着。可是沒關系,隻要解了毒,這就隻是一顆他初出茅廬時不小心被絆了一下的小石子。
他忽然感到心亂如麻,不知道是因為阿誦中毒,還是因為聽到了那個許久沒有人叫過的名字——他已經在他人的口中死去了十年。他又在阿誦床前呆了一陣子,終于掀開簾子,推門出去了。
明秀已經從廚房走了出來,剛好迎面撞上他。
“藥材已經送去廚房煮上了,”他用僧衣的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抹得額頭上沾上的煤灰黑乎乎揉成一片,“有明悟師兄看着,萬無一失!”
“唔。”王得意應了一聲,此刻居然有幾分啞口無言的茫然。令得明秀奇怪地歪頭看他,似乎在問,這最能喋喋不休的一個人是怎麼了?
“哦對了,你今晚可以先睡我的禅房!”
王得意搖了搖頭。見明秀要問他,補充說:“睡不着。”
“好吧,我也是。”明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同王得意一起,在方丈禅房的台階前坐了下來。
王得意的肩膀挨着阿誦的肩膀,忽然感覺全身都不自在。但他不是一個願意讓自己一直難受的人,兩廂沉默一會兒,他突然說:“對不起啊。”
“嗯?”明秀轉過頭來,兩隻黑漆漆的大眼睛裡閃爍着迷茫和困惑。
“呃,總之就是……對不起你。”王得意直視前方,目光沒有焦點,幹巴巴地道,“走的時候全須全尾的,突然變成這樣。”
“啊,你說紀哥的事兒?”明秀眨巴眨巴眼,說,“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因為……诶呀,不因為什麼。”
“你覺得,因為紀哥和我是朋友,所以你欠我一個交待?”
不是的。王得意想。是因為他決心一輩子守候着你,但因為我的牽累,你很有可能失去這一份守候,而我也很可能剝奪了他守候你的權利。
但王得意隻是撇了撇嘴。
“但是……遇到壞人,也不是你的錯吧。”明秀慢慢道,“就算那些人是為了殺你們而來的,那也是那些要殺你們的壞人的錯。”
說到壞人這兩個字,明秀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說了下去:“如果紀哥是為了保護你才受傷的,那是紀哥的選擇,不管是你還是我,都無法幹涉。你知道他的脾氣性格,是絕不會為人所動搖的。他覺得這樣正确,他就會去做。你會因為做了自己覺得正确的事兒而後悔嗎?”
明秀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其中的情緒卻很平靜。
王得意沒有說話。
後悔嗎?一旦被人這麼問了,人生中的前二十五年便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回。他從來是一個太出格的人——師父是這麼說他的,一邊說,一邊還用手裡的煙袋鍋子敲他的腦袋,似乎指望把他敲得穩重規矩、讨人喜歡些。
王得意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明秀微微笑了起來,“紀哥也是這樣的。所以别難過了,紀哥醒過來看見你為他愁眉苦臉,一定還嘴上不饒人,要說你自作多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