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朋友。”阿誦簡單道,不理會王得意對他撇來的一記眼刀,又說,“陸之寒什麼時候也來了?”
“也就是前天麼!他說這幾日有事要離京一趟,走之前來看看我。喏,他前天來,還給了我這個!”明秀說着,獻寶似的,從僧衣裡掏出一個撥浪鼓來,“哄小孩兒的玩意兒,拿這個來作弄我!”
阿誦忽然笑了笑。
“他是怕你在這裡閑得無聊。和你開玩笑。”
明秀還是個孩子樣,兩人年紀相仿,倒比阿誦更像一個純稚孩童,聞言連連擺手:“休要替他說話!咱們才是一夥兒的。”
說着,他又将那撥浪鼓小心翼翼地重新揣進懷裡,問道:
“我父親母親都還好罷?”
阿誦“嗯”了一聲。但明秀的大眼睛還是一轉不轉地望着他,他頓了頓,又道:
“燕伯伯前些日子給叫去禦書房了,最近年關,各部都在掃尾,燕伯伯和伯母有些事忙,也是在所難免的。”
明秀眨巴眨巴眼,半晌,怔怔地“哦”了一聲,兩條眉毛慢慢低了下去,過了會兒,又強打精神,振作起來,笑道:
“這是聖上要給我爹升官了不是?我爹他……他真是個大忙人!我娘呢……快過年了,我娘肯定裡裡外外都忙活得厲害。”
阿誦沒有說話,他反而生恐這地方太過清靜似的,忙不疊又道:“你來這做什麼的?總不全是為了找我罷?”
明秀穿着一身單薄的僧衣,外面披着的狐裘大氅略顯寬大,邊緣委在地上,說罷,他還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該是剛才凍得厲害。阿誦便道:
“我是來找方丈的。”
“清妙老頭兒?正好,他就在禅房呢!”說着,明秀伸手遙遙一指,正指向禅房的方向,“去且去,可有一樣,别說你碰見我了!我可是逃了早課出來喂魚的。”
“好。對了,明秀。你最近見過我父親沒有?”
明秀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好像……見過一兩次?上次見到童伯伯……還是在十一月。到現在也有月餘了!怎麼了,童伯伯又不着家了?”
阿誦似乎苦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明秀的腦袋瓜:“沒什麼,你頑兒去吧。”
二人從明秀處離開,又向禅房去。阿誦腦中還反複想着明秀方才說過的話,忽而發覺四周靜得厲害,石子小路上,隻有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蓦地一回頭,隻見王得意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從後頭行來。
他又要作什麼怪?阿誦不由想道,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隻等王得意發難。
果不其然,王得意臉上又現出一種不懷好意的譏笑,薄薄的單眼皮聳着,洩露了他的本意。
“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驸馬就是你爹啊?”
阿誦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又說不是給朝廷辦差的,又說自己不是洗硯司的……原來是你家醜不可外揚,滿世界的找你爹罷了。”
“……我也從沒有意瞞過你。”
“是啊,你隻是不主動提而已。大孝子。我就說,你這樣身份,這樣個性,怎麼會給我磕三個響頭?原是為了你爹。”
“你到底要說什麼?”
“沒什麼。”王得意聳了聳肩,慢吞吞背手走來,十分大逆不道地——同剛剛阿誦對明秀一樣——拍了拍這位天皇貴胄的腦袋瓜,爾後背着手,自顧自地走到前面去了。
留下阿誦一個人站在原地,一頭霧水,又滿心惱火,不知道向哪去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