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按下那一陣心慌,裝作心裡沒有鬼。
見殿下未有起身之意,大概是又要歇宿在這張床榻上了。
醒來後的這幾日,他倆日日同枕共眠,這讓她很不習慣。
也曾委婉地暗示過,但是殿下沒有聽懂,便也不好再提。
眼下,見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在床榻邊坐着了。
手腳并用地朝裡側爬去,掀起衾被,将自己裹了個嚴實,打算睡一個美美的覺。
“轉過來。”成煦的嗓音仿若山中冷泉,自背後幽幽傳來。
林熙暗自腹诽,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翻身轉了過去,一張堆雪般細嫩柔軟的臉頰貼着軟枕,眼睛猶自閉着。
一室靜谧,過了半晌都沒有動靜。
林熙緩緩睜開眼睛,帶着些朦胧的睡意,微微仰頭去看殿下,卻意外撞進一雙深邃無垠的眼眸裡。
刹那間,心頭一撞、睡意消散,眼神也有些慌亂。
她匆匆将視線落在殿下高挺的鼻梁上,小聲問:“殿下,你不睡嗎?”
“母後過兩個月便要出發去行宮,或許以後也不會再回來。”
他的嗓音低沉而平靜,透着些雲淡風輕的味道,好似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林熙能感覺到,隐藏在這平靜語調下的一點點心緒起伏。
想了想,安慰道:“太後娘娘喜歡清修,行宮遠離京城、自在随性,也是個神仙好去處。”
成煦微微垂眸看去,隻見她溫潤白皙的面龐,明亮如星子的眼眸,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肩上、胸前。
“你也想走嗎?”成煦的手掌輕柔地貼上她軟嫩的面頰,“林熙,你也想離開這裡嗎?”
這句話是林熙第二次聽到。
第一次是在處決先太後的那個晚上,那時她隻有滿心的畏懼和驚恐。
于是她妄圖用甜蜜的語言去欺騙殿下。
而現在,她看向殿下的眼眸,燭火搖曳下,他的眉眼似乎都褪去了淩厲之色。
如果她說她想走,殿下會讓她走嗎?
不會的。
每一次都是試探,危險的試探。
林熙伸手覆着殿下的手,掌心暖暖的,像輕柔的雲朵。
“殿下想要林熙留下嗎?”林熙笑着道,“殿下總是問我想不想走,可我從來也沒有說過要走啊。”
成煦的眼眸閃動,手背上的柔軟不像在觸碰他的手,而是在觸碰他的心。
他嗤笑一聲,像是發洩般掐了下林熙的臉頰。
軟軟嫩嫩地像是塊豆腐,手感不錯,于是他又掐了一下。
成煦從前是常年練武,沙場往來的将軍,手指上有一層薄繭,力道也較常人大。
這麼兩下下去,林熙一邊臉頰已經紅出兩個清晰的指印。
紅燭帳裡,若有似無的幽香萦繞在兩人之間,白皙臉頰上顯現出來的紅,牽引出一些别樣的旖旎心思。
林熙疼地眼中冒着兩簇小火,眼看着成煦越來越近的臉。
伸手一把擋住,“殿下,這是我的寝殿。”
成煦伸手拉下她的手,勾唇笑道:“那又如何?”
“那就應該客随主便,主人家要睡覺了,客人也應該快快歇息。”
成煦長眉一挑,世間不解風情者,此人大概排得上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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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徽容照常來給王妃請脈。
林熙有心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散了出去,坐在八仙桌邊,伸出自己的右手。
待李徽容診脈完畢,她收起右手。
“前幾日,我病弱,還未曾向李姑娘當面道謝。”
“我本是醫家,治病救人,是我等的本分。”
她頓了頓,道:“王妃當謝一謝江大人。”
她将當日魏國公府發生的種種情狀,說與王妃聽。
“江大人一介書生,關鍵時刻卻敢刀脅國公夫人,”李徽容道,“其中果敢與孤勇,令人感佩。”
林熙不知其中還有這一段曲折。
慢慢地,她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連眼睛都帶出了光彩。
“我身在後宮,不知前朝事,江大人如今如何了?”
“殿下已經下了旨意,魏國公夫人今日淩遲處死,隻是江大人,”李徽容言語中似有遲疑之意,“殿下下旨為江大人的家鄉江北清河郡免征三年賦稅,以示對江大人護主有功的嘉獎。”
“這不是件好事嗎?”林熙不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江北清河郡旁邊的清嘉郡便是是溫國公的封地。”
“這幾年我行走江湖,曾到過清嘉郡,當地為民者賤,為官者盜,苦不堪言。”
“清河清嘉,兩郡比鄰而居,殿下此舉一出,恐怕溫國公對江大人,會心生龃龉,于官途無益。”
林熙想起數月前與殿下一同出宮,在望金樓吃飯時,聽到有人提到溫國公曾想招徐家哥哥為婿。
但被徐家哥哥拒絕,如今再來這一遭,兩人關系必定是雪上加霜。
徐家哥哥是為了救她而仗義出手,不能讓他因此受自己連累。
但殿下旨意已下,無可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