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麼愉快的宴席步入尾聲,鐘夫人出面,邀請大家去園子裡賞花。
浩浩蕩蕩的脂粉隊伍綿延在湖畔,不由得招來湖對岸衆位男客的觀望與遐思。
二皇子目不轉睛,仿佛惡狼碰見了獵物,偏生這人後腦勺裹着紗布,模樣甚是滑稽,孫瓒忍不住近前嘲弄一番:“二皇子,往後靠靠,當心再失足摔入湖裡。”
他有意把“再”字咬得又重又慢,意味不言而喻。
二皇子當然分得出來他在給自己難堪,偏就礙于此人的家世,一肚子窩囊氣無處發洩,故皮笑肉不笑地走了。
太子深谙這個兄弟惡劣的脾氣,擔心他回頭又拿下人出氣,到時再惹出人命來,于是小聲吩咐貼身太監明安跟上去好言規勸。
二皇子憤然離去,何止男客們松了口氣,對面的宋知韻也覺着舒暢不少。
她瞥一瞥俏生生站在太子妃身邊的穆良媛,心想好好一個人,怎就和二皇子那種暴虐之徒混到了一塊。
“宋姐姐,這個給你。”六公主不知幾時摘了朵牡丹花拿在手裡。
宋知韻嫣然收了,卻不自己消受,而是彎腰把花别在六公主頭上。
“真好看。”她從不吝啬誇獎。
六公主燦爛一笑,跑到鐘遲右手邊,牽着同她身形一般緊張僵硬的衣襟,道:“阿遲姐姐,宋姐姐給我簪的花,漂亮吧。”
鐘遲一激靈,迅速撤回投到對岸青影之上的留戀,捏着六公主白嫩的臉蛋大肆誇贊:“人生得标志,怎麼折騰都好看。”
“阿遲姐姐騙人,你隻顧盯着那個穿青色衣衫的人發呆,都沒仔細看我。”六公主嘟着嘴說。
心事蓦然被道破,鐘遲頓感有一簇火苗在不斷灼燒着她,烘得她由裡到外熱辣辣的。
衆女眷聞訊,視線紛紛越過湖面向身着青衫之人聚集。
“那小公子面白如玉,眉清目秀,和鐘二姑娘倒是登對。”一豐腴婦人說。
另一婦人接話:“外表是般配,家世可難說。你道那小郎君是什麼人,是才大鬧過霍将軍家的賀家大郎。”
鐘夫人适時出面阻止不太妙的對話:“各位,那邊的花開得豔,請。”
所謂客随主便,鐘夫人既發話,人們也不好再提,裙邊連着裙邊、鞋後跟接着鞋尖,逐漸淡出男賓的視野,競相同紅花争豔去了。
意識到無心之言闖了禍事,六公主慚愧難當,輕輕拉住鐘遲的胳膊道歉:“阿遲姐姐,對不住,是我低估了她們咬舌的厲害,害你丢臉了。”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她們愛議論且随她們去,我又不疼不癢的。”鐘遲心寬,權當無事發生,笑得沒心沒肺,“小六,你自己逛吧,我要與宋姐姐商量個事。”
方說錯了話,縱有再多探究之意,亦不好意思執著了。六公主揮着手追上太子妃。
“二姑娘。”宋知韻撩着裙擺上前。
鐘遲順手挽住她的胳膊,續起在席間未能出口的言語:“他好像不喜歡我,不,好像挺煩我的。”
“他”所指何人,自然是對岸被簇擁起來盤問的賀景。
“二姑娘何出此言?”宋知韻問。
鐘遲心裡煩悶,不止表露在臉上,閑不住的步履亦為表現之一。
鐘遲攜她上了不遠處的木橋,這裡可将賀景窘迫的處境瞭得一清二楚。
“我送他耳墜,告訴他我的名諱身份,但他光就看着我不言語,一開始還極力疏遠我……才我隔岸望他,他明明察覺到了,卻故意把身子掉轉過去,不肯看我。這難道不是讨厭我嗎?”鐘遲憑欄,皺眉歎氣道。
成婚前,宋知韻常年混迹于勾欄瓦舍,經驗談不上充足,然也夠用。因道:“賀公子應該不是讨厭二姑娘,相反,大約是害羞了的緣故。”
鐘遲自尊心頗為受挫,半信半疑。
“不妨這樣好了,”宋知韻出謀劃策,“晚上回去,我讓霍铮抽空試試賀公子的口風。賀公子笃信他大哥,斷不會藏着掖着。等有信了,我再知會二姑娘。”
鐘遲黯然失色的雙眼立時躍動着象征希望的光輝:“那太好了!宋姐姐,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說定了,二人一齊下橋。
遠處突然吵吵嚷嚷的,且有漸漸逼近之勢。
覓着動靜扭頭,見一婢女抱頭奔來,期間尖叫不絕。
婢女之後,有一太監窮追不舍,面頰上的肌肉呈現出兇狠的走向。
事發突然,宋知韻根本沒想得到躲閃,而那婢女環顧四下,順理成章将她視作救命稻草,不顧一切撲過來,抱着她的小腿哀求:“霍夫人救命,霍夫人救命!”
宋知韻反應不疊,攀附在雙腿上的力氣又奇大無比,一時站不穩,直直倒向背後的湖裡。
所有人愣怔的檔口,霍铮率先出手,飛奔幾步,一躍紮入水裡。
雲舒急得涕淚橫流,失聲大喊:“我家姑娘不會水啊!”
鐘遲花容失色,這池子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剛好沒過頭頂,會水的進去逍遙自在,反之則棘手了。
霍铮畢竟隔得較遠,傻等着未免錯失時機。
鐘遲二話不說,飛身躍入池子,一面往水花四濺的方位遊,一面大聲呼喊:“宋姐姐,你堅持住,我馬上來救你!”